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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勒根那短篇小说《骑马周游世界》中的魔幻现实主义书写
摘要:《骑马周游世界》是蒙古族作家海勒根那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共收录了24个短篇,在2020年获第12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文章创作风格迥异,很多篇目巧妙运用了扎根现实又高于现实的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手法。本篇文章分别从人物形象和创作手法的魔幻性展开,试图进一步把握作者在《骑马周游世界》中魔幻现实主义书写的特点,从新的角度看我国新时代以来精准扶贫、乡村振兴以及生态文明建设的伟大历史功绩,书写中国故事,传递中国声音。
关键词:海勒根那、《骑马周游世界》、魔幻现实主义
魔幻现实主义最初不是文学流派而是西方现代绘画流派,开始被定义是在拉丁美洲,荒诞怪异的故事情节及超自然的现象一定程度上摆脱了现实主义的束缚,超越现实又扎根于现实。海勒根那通常说自己在创作过程中受外国作家作品影响较深,他在《草籽要到草原落地生根创作谈》中提到“为此我把几个顶顶重要的名字写下来,以示敬意,他们是: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胡安·鲁尔福、巴别尔;大名鼎鼎无人不知的博尔赫斯、马尔克斯、卡夫卡.....”鲁尔福、博尔赫斯、马尔克斯这几位作家受魔幻现实主义影响颇深,由此可见海勒根那的创作风格受到魔幻现实主义影响也是情理之中。
丹纳曾说:“不论什么时代,理想的作品必然是现实生活的缩影,倘使我们观察现代人的心灵,就会发觉感情与机能的变质,混乱,病态,可以说患了肥胖症,而现代人的艺术便反映出这种精神状态。”随着工业时代到来生产方式发生巨大变化,海勒根那作为新时期少数民族作家,不仅具有民族性而且以独特的创作风格将历史性和时代性巧妙融合,他在《骑马周游世界》后记中写道:“相信更多读者读懂了它们内在的表达,那些貌似诡异抑或匪夷所思的情节并不是这些小说的目的,掩藏在魔幻、荒诞的外衣之下的,该是泥土般的质朴生活、刀锋般的现实主义,和对这个世界煞费苦心的寓言、象征和隐喻。”可见,他虽融合了魔幻、象征、隐喻、寓言等多种现代小说技法,但其内部始终紧扣现实,映射现实生活。
一、《骑马周游世界》中人物形象的魔幻性
柳鸣九指出:“唯一脱离现实常规的是小说的人物(叙述者),即亡灵。作品赋予死人以听、说、忆、思的能力。”在这里已经去世的人不但可以还魂而且还具有活人的意识和情感,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生死界限,在海勒根那的作品中类似的人物有很多,比如骑手嘎达斯、帖木儿·蔑里等。魔幻现实主义显著特征就是神秘性,但其文本又始终扎根于传统文化现实使人物在本质上不失真实,在文学作品中许多人物带有神秘色彩但这并非是文本的“陌生化”描写,更多的是建立在本民族地域之上的神奇现实,在大多数民族中都有独属于本族群的文化信仰,比如科尔沁草原上的人们对“蛙神”的崇敬、蒙古族人民对祖先去世化成鸟的一种崇敬意识等,在作品中人物表现出来的神秘性和魔幻性只是针对其他民族而言,对其产生神奇、梦幻的效果。
在海勒根那小说《穿过黑夜来牧村的人》中帖木儿·蔑里战败去世几百年后仍然以超灵魂的形式存在世间,他的魂灵一直在樟子松林里飘荡,被大雪埋没被森林火灾吞没变成煤,被世人挖掘出来,现在重新开始寻找自己的子孙,文中写道:“我踉跄着爬出来,想起的头一件事就是要找寻扎木合,我的一些阴魂不散的那可儿从各处冒出来,又来追随我”,这种奇特怪异的情景不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更像梦境一般,然而主人公直接道明这不是做梦,而是自己亲身经历,这只是给故事披上了一层梦幻的面纱。首先,在这里帖木儿·蔑里死后有灵魂,而且拥有和活人一样甚至高于活人的存在形式存在世间本身就具有魔幻性;其次,他的灵魂还能够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具有“永恒的记忆”,和活人一样有思想、有使命,这与马尔克斯笔下《百年孤独》中鬼神与活人对话、人死复生等情节相似。虽然这些情景都不符合现实,人们更不相信它的存在,但是这些情节的安排对烘托故事情节具有特殊的效果,让读者拥有神话般的体验。作者在这里运用祖宗崇拜的方式来揭示族群要“寻根”,勿忘祖先历史要认祖归宗寻回本民族的民族信仰,表明随着历史长河的发展,人们缺乏一定的民族历史归属感,不了解历史的的民族是无法进步的;其次,用祖先的口吻来警示后人不能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要顾长远利益,尊重自然发展规律才能实现民族和国家的长远发展。
在小说《骑手嘎达斯》中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骑手嘎达斯去世后被送回故乡,尸体伸出冰冷的手抓住通灵人萨满的衣袖,魂魄讲了自己在时代文明冲击下夹缝生存,希望一次次破灭的故事,在这里通灵人起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作用——与灵魂无障碍沟通可传达并帮助逝者完成遗愿,魂魄不受时空限制可以与人“共处”,在这里故事的内容并没有脱离现实,作者通过两者的对话,对现代科技文明与原始耕作文明、畜牧文明之间的关系恰如其分的揭示。在这里唯一脱离现实的就是小说中的嘎达斯去世以后被赋予听说、回忆和思考的能力。这便是《骑手嘎达斯》的魔幻和神奇之处。在这里作者对灵魂的奇特描写并非单纯的为了追求虚幻色彩,也不是天马行空的想象,作者借了嘎达斯的口吻强化在现代工业文明的冲击下,煤矿乱采乱挖造成生态破坏家园毁坏和在利益的诱惑下人性异变的不良现象;借萨满可以与去世的人通灵,为逝者传达话语的形象揭示了我国传统的民族文化信仰和传统文化习俗的民族性,这也进一步说明超灵魂的存在并非客观现实本身存在,而是某种信仰对客观现实的一种突变、启明和夸张,给人物形象增添了魔幻色彩。
二、《骑马周游世界》中创作手法的魔幻性
“几乎所有描写变形、乖谬、反常规、超日常经验的小说都直接或间接地与卡夫卡有关。”海勒根那在《骑马周游世界》中夸张、荒诞的写法与卡夫卡这个创作特点很相似,但他对卡夫卡的创作方法并不是简单的继承,更多的是在此基础之上进行再次创作同时也加入了自己的创作特色,他将这种夸张、荒诞的超现实描写与地域性、民族性相融合,将中国传统文学、西方现代文学和少数民族传统神话传说这三个方面的材料融为一壶,进而创作出独特个性的文学作品。众所周知,魔幻现实主义在拉丁美洲发展起来具有浓厚的地域色彩和民族色彩,随着文化跨界交流的增多魔幻现实主义被卷入流动性时间和空间里,所以不难看出海勒根那在许多作品中也呈现出这种新型理论交叉介入,善于运用中国本土神话传说、寓言的方式与魔幻现实主义融合,进一步揭示新时期社会现状与历史文明的冲突。
魔幻现实主义在本质上是属于现实主义的,它通过怪诞、虚幻的叙述方式恰好为现实社会服务,但它在描写现实的基础上又加入了超现实主义色彩的表达方式,通过象征、夸张揭示故事的核心理念以及作者对客观现实世界的认识。海勒根那在《寻找巴根那》中写道巴根那家境贫寒想要发家致富,但养兔子、做生意失败还摔断了腿“种瓜不得瓜,种豆不得豆”变得沉默寡言、忧郁成性,后来他和羊群神秘出走,文中似真似幻写道:“我突然间看见了羊群里那只黑脸白身的矮羊,他躲闪在群羊后面,正转过头小心地看我,我惊呆了,因为那眼神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它属于乞彦姓氏的我的家族....”这里巴根那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只羊,但又被赋予人的思想和意识,“它”认识我,拥有属于“巴根那特殊的眼神”以及巴根那特有的符号。作者借巴根那寻找肥美多汁的草原,“梦回”原始草原畜牧生活变成羊荒诞、夸张的描写,一方面揭示蒙古族人历代对草原精神的崇敬之情;另一方面,意在突出在现代农耕文明和工业文明的冲击下,草原不断沙漠化饮用水资源日趋匮乏,变相的揭示百年以来人与自然之间的冲突,人类文明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生态文明发展,倡导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人与动物共享地球资源的新理念!
象征的创作手法是魔幻现实主义另一个重要的表现方式。在《父亲鱼游而去》中“我”的父亲在被洪水冲走后变成了一条有“蛙脚”的鱼,如此荒诞而神奇的情况在现实生活中绝对不会出现,但在文学作品中读者不仅可以感知现实生活,而且有助于传达神奇、梦幻中的现实,这种双重描写进一步增加了故事的魔幻性。《青鸟》也有相似之处,“傻孩子”看到一只青鸟从母亲的嘴里飞走后,母亲也消失不见了,为此踏上了 “寻母”之路,作者以儿童的视角描写他的遭遇,既带有真实性又增添了虚幻性,这在小说的结尾处作者暗示性的做了交代,借村口的坟墓来指这一切都只是“傻孩子”走失以后的幻觉。正如黑格尔所说的一样:“象征艺术的目标是精神从它本身得到对它适合的表现形象。”这样荒诞、梦幻的创作手法在于揭示科尔沁草原上人们对“蛙神”的崇敬和蒙古族人民对祖先去世化成鸟的一种祖先崇敬意识。这种动物崇拜在很多时候是对隐蔽的内在现实的一种揭示,人们对“蛙神”的崇拜隐含的是故乡的地下水极为匮乏,井水和河水干枯,给人们的生存带来了威胁;对“青鸟”的崇拜则是作家根据民间神话传说、宗族崇拜将其神秘化,表现出作者对蒙古族传统文化形象化的认识。
三、《骑马周游世界》中魔幻现实主义的特点
魔幻现实主义在叙述特点上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叙述过程中对过去、现在和将来可以自由颠倒形成新的叙述方式,为作品增添新的魅力,同时也能更好的促进读者阅读身份的转变,实现文本在读者心里再创造。小说《穿过黑夜来牧村的人》中写道:“一队人马正在那里守候,看清楚他们的装束令我心生恐惧:那是古代才有的战服,披盔戴甲,不过却像战败的俘虏那样破破烂烂,浑身血迹散发着腥臭。首领长着一张中亚人的硬朗的脸,黑胡子相杀一处,右颧骨有一道深而短促的刀痕, 凝着血痂。他铁青着面孔。” 在这里海勒根那创作以第一人称或者旁观者的身份直接或间接参与故事,在现实与过去之间灵活穿梭,实现了现实、梦境和回忆的相互交融,进一步丰富了多元的文学写作方式。
海勒根那在作品中的魔幻性书写并非是艺术虚构性书写,他更多的是以族群文化信仰与文化追求为外衣,在创作方式上为客观现实增添魔幻色彩,把时代文明对历史文明和生态文明的冲击作为创作的核心,再用一种梦幻的形式表达出来的方式。随着现代科学技术高速发展,人与自然和谐发展越来越成为人们关注的话题,在利益和物质的诱惑下,对大自然过度的开发和利用造成了一系列的环境问题,丹纳在《艺术哲学》中提到:“作品产生取决于时代和周围的风俗。”海勒根那也关注到了这个问题并创作了许多关于生态问题的作品,他在小说《伯父特木热的墓地》中写道:“那时近处的草原是墨绿色的,草高又繁茂。远处的草原随着丘陵的起伏跌宕,颜色也变幻着深浅的绿色,加之九曲蜿蜒的河流,衬以蔚蓝或黛色的苍天,更有万象翻滚的白云和广袤草原间银子般散落的羊群,艾敏草原美得让人心醉。但那会儿我还小,不懂得去欣赏去珍惜,我从不曾想到,属于我的故乡草原有一天会改变容颜。”这里通过童年和当下草原的现状对比,突出解决生态问题的紧迫性,人类在发展工业的同时,应加强对现代文明发展所带来的问题进行反思,提倡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这样自然才会给人类带来更多的益处。
四、结束语
一如恩里克·安徒生·因贝特在《魔幻现实主义及其他论文》中指出,在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中,作者的根本目的是试图借助魔幻来表现现实,而不是把魔幻当成现实一样,海勒根那在短篇小说集《骑马周游世界》后记中也写道:“神秘的萨满教,天人合一的自然哲学,古老残存的游牧与狩猎文化,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人与自然、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与冲突,都在此错综交融。特别是新时代以来,国家致力于扶困脱贫、‘美丽乡村’,恢复青山绿水,让草原森林又焕发出勃勃生机。”在他的作品中不仅可以清晰地看到我国少数民族地区在历史与现代的冲突下人民的生活现状,而且可以看到我国精准扶贫、乡村振兴以及生态文明建设的伟大历史功绩,因此这是一部具有厚重文化底蕴色彩的文学作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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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左菊林(1988.12)女,汉族,籍贯云南大理,学历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工作领域):中国现当代作家作品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