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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笔下变化多“焦”的《乞力马扎罗的雪》
摘要:叙述视角是解读文学文本的一个重要角度。本文采用叙述视角理论来探究《乞力马扎罗的雪》,为读者更好、更深层次地理解《乞力马扎罗的雪》提供一个全新的视角。
关键词:叙述视角;聚焦;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
Abstract: Narrative point is an important concept in understanding literary text. This thesis aims at providing a new perspective for having a better and deeper understanding of The Snows of Kilimanjaro and disclosing Ernest Hemingway’s exquisite narrative art by applying theories of narrative point.
Key Words: Narrative point; Focalization; Ernest Hemingway; The Snows of Kilimanjaro
一、引言
恩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1898—1962)是美国现代主义小说的先驱,是一位“精通现代叙事艺术”[1](p650)的叙事文体大师。《乞力马扎罗的雪》(以下简称《雪》)被称赞为“最娴熟的作品”。[2](p1540)《雪》以非洲为背景,讲述主人公哈里去非洲狩猎时腿被荆棘刺破,染上坏疽,在等待飞机救援的过程中,主人公对整个人生历程进行了回顾,通过乞力马扎罗的雪升华了其生命历程。
海明威在《雪》中运用了不同的叙述视角,本文从叙述视角的角度,对《雪》的文本进行分析,剖析《雪》中的各种叙述视角,及其对小说情节发展的各种作用,为读者提供一个新的赏析视角。
二、叙述视角
叙述视角是作者在写作时首要考虑的问题,从什么角度观察故事一直是学界关注的一个焦点。[4](p88)托多罗夫把这种观察故事的方式成为叙述体态,以此来反映故事中的“他”和话语中的“我”之间的关系,即人物和叙述者的关系。[5](p298-299)
法国叙事学家热奈特在《叙述话语》中提出了叙事视角并做了专门的研究。他明确提出了“谁看”(who sees?)和“谁说”(who speaks?)的区分。[6](p54)为了更好地区分“谁看”与“谁说”,热奈特用“聚焦(focalization)”代替了“视点(point of view)”。鉴于此,热奈特提出了自己的三分法:将叙事作品中的聚焦分为零聚焦(zero focalization)、内聚焦(internal focalization)和外聚焦(external focalization)三种类型。[4](p97)零聚焦属于一种全知叙述者的聚焦,从全知的视角来观察故事,即叙述者>人物。内聚焦是指通过故事中的人物来观察故事,即叙述者=人物。外聚焦是指聚焦者处于故事之外,从故事之外来观察,对人物的内心世界无从了解,即叙述者<人物。
三、对《雪》叙述视角的分析
小说的叙述视角是小说作者写作时首要关注的问题,小说的叙述视角决定了小说的情节发展可能性,读者可以从各种叙述视角中了解小说的故事发展及人物的内心世界。戴维·洛奇认为叙述视角是小说家创作中“最重要的选择”,因为它直接影响了读者在情感与道德观念上对小说情节的认知。”[7](p28)因此,叙述视角牵涉到作者的写作意图以及读者对作品的理解情况。确定从何种视角来叙述故事是作者有意而为之,是体现作者写作技巧的重要方面。下文笔者用热奈特的三分法来分析海明威的《雪》。
海明威在《雪》中恰到好处地对叙述视角进行转换,使整部作品变化多“焦”,从而更好地刻画了小说中的人物。《雪》的变化多“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该作品的成功。下面将从四个方面分析《雪》的叙述视角:
1.以零聚焦来激起读者的兴趣
在小说《雪》的开头,海明威运用了零聚焦,即全知叙述者的聚焦来勾勒出长年积雪的乞力马扎罗山:
乞力马扎罗是一座19,710英尺高的雪山,据说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被马萨依人叫做“恩加奇——恩加伊”,即上帝的殿堂。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尸体。豹子到这样高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作过解释。[8](p210)
小说一开始就直截了当的介绍乞力马扎罗山,叙述者并没有按常规介绍故事发展的时间、地点、人物、姓名、故事背景以及人物之间的关系,而是以全知叙述者的聚焦客观地来勾勒出这座高山:山高19,710英尺,是非洲最高峰;西高峰被称为上帝的殿堂,西高峰的附近有一具已经风干了的豹子尸体。海明威只是客观地把这座高山展现在读者眼前,并没有做任何的主观评价:山就是山,豹子尸体就是豹子尸体。这一客观的描述增加了文本的真实可信度,拉近了读者的距离。作者以白雪之巅引出小说下文,给读者留下了迷:作者为什么要介绍非洲的乞力马扎罗雪山?西高峰为什么被称为上帝的殿堂?海拔那么高的雪山,豹子为什么会跑到山顶来?豹子是来觅食还是来寻找什么东西?在上帝的殿堂为什么会有死亡?豹子在上帝的殿堂有多久了,还是一直就在那里?这一系列的问题使小说的发展产生了悬念,使读者对小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如华莱士·马丁所言:“在绝大多数现代叙事作品中,正是叙事视点创造了兴趣、冲突、悬念、乃至情节本身。”[9](p130)短短数语,引起了读者无限的遐想。作者故意给叙述留下了空白,吸引读者深入探究,拉长了读者的审美过程,激起了读者的兴趣,有效建立了读者与文本的互动。
2.以内聚焦来拉近同读者的距离
内聚焦,是指聚焦者通过故事中的人物来观察故事,也就是叙述者=人物,叙述者简约地描绘了雪山之后,并没有介绍人物,而是直接进入了对话:
“奇怪的是一点也不痛”,他说。“你知道,你这才知道它发作了。”
“真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可我感到非常抱歉,这股气味准叫你受不了啦。”
“别这么说!请你别这么说。”
“你瞧它们”,他说。“到底是我这副样子,还是这股气味吸引了它们?”[8](p210)
海明威在开篇对话中并没有按常规交代事件发生的人物身份,直到几页以后,男人与女人吵嘴中,女人才叫出了主人公——哈里的名字。第三人称“他”的说话对象一直都没有明确交代。作者采用内聚焦的方式客观实录下听到的所有一切[3](p58),而并未过多着墨所发生的事。作者是用维恩·布斯所定义的那种“展示”[11](p3)而不是直接开门见山讲述小说的人物活动。在阅读时,读者很快就可以抓取丰富的信息并在脑海中形成相应的画面,读者在阅读时如同看到了乞力马扎罗山下发生的真实故事画面。海明威文的“开门见山式”的描述是一种有诗意的叙述,其最终目的是让读者怀着好奇心进入故事中,以更好地欣赏其作品。这种“展示”的叙事方式,使读者在欣赏文字时如同欣赏绘画佳作,以旁观者身份主动参与到故事的发展中,更好地欣赏《雪》。
3.以外聚焦来透视人物的内心世界,深化小说主题
热奈特指出,外聚焦是指聚焦者从故事之外来观察,对人物的内心世界无从了解,即叙述者<人物。《雪》中有大量的回忆场景,作者通过外聚焦来反映主人公丰富的内心世界。主人公哈里在恍惚的状态中回想起了参战时的往事:
这时他在脑海里看见喀拉迦奇的一座火车站,他正背着背包站在那里,这时辛普朗东方快车的前灯划破了黑暗,当时在撤退以后他正准备离开色雷斯。这是他准备留待将来写的一段情景,还有……你敲松缚带,踢下滑雪板,把它们靠在客店外面的木墙上……人们正拉着手风琴。[8](P214-216)
这样的片段由哈里的回忆串联而成,外聚焦让读者跟随主人公走进其内心世界,但是无法确切知道其想法,只能加以揣测,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增强了故事的可读性。白雪成为了死亡的象征:无辜的奥地利人和美丽的姑娘都命丧白雪。并且主人公哈里受战争的创伤之后,也萎靡不振,只好以赌博、酗酒,滑雪和追求女人来获得短暂的解脱。哈里的回忆是一幅幅鲜活的画面,带领读者在战时的雪地中自由穿梭,增强了读者与小说的互动。这很大程度上也是海明威经历战争创伤之后的影射,哈里的战争经历部分上也是海明威的经历。哈里的内心意识成为了小说内聚焦的焦点。人物外聚焦的叙事方式充分发挥了它在有效透视人物内心世界方面的特殊作用。[3](p59)从外聚焦透视哈里的内心世界,为读者赏析《雪》提供了另一路径。
4.以聚焦的不断变换来叙事
聚焦的单一使用会使叙事乏味,减少作品的可读性,使作品缺少吸引力;而聚焦的不断变换则使叙事多样化,使读者徜徉于不断变化的叙事情境中。聚焦的不断变换更好地刻画了主人公哈里的形象和内心活动,深化了小说的主题。例如,在小说的高潮,主人公哈里在恍惚状态中,思想乘着飞机,飞越非洲草原,看到了乞力马扎罗的雪。海明威从内聚焦出发描绘了主人公哈里从空中所看到的景象:粉红色的云、白得令人不可置信的方形山巅。
小说开头就写到高山上的常年积雪,小说篇名也为《乞力马扎罗的雪》,结尾又一次写到雪,一方面是与小说的题目和开头相呼应,另一方面是通过重复重申雪在小说中的重要性,这一叙事策略使读者更加关注雪在本篇小说中的寓意——死亡和不朽。小说开篇就写到在“上帝的庙殿”,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尸体。”[8](p210)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尸体意味着:其一,雪与死亡联系在一起,雪意味着死亡;其二,“风干冻僵”一词说明豹子在“上帝的庙殿”已经存在了很长的时间,或者它一直都在那里(永恒)。在“上帝的庙殿”为什么存在着死亡呢?前文已说豹子已经存在很长时间或者一直都在那里,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与上帝同在的永恒。在小说结尾,主人公哈里幻想飞向“白色的方形山巅”[8](p235),他不是飞向死亡,而是飞向永恒,他看到的乞力马扎罗山的雪意味着与上帝同在的永恒。
紧接着,海明威回到现实世界(此世),从外聚焦出发描绘了鬣狗发出像人一样的哭声,把女人吵醒,最后发现哈里已经离开了人世:
正是这个当儿,鬣狗在夜色中停止了呜咽,开始发出一种奇怪的几乎像人那样的哭声。女人听到了这种声音,在床上不安地反侧着……接着鬣狗的大声哭叫把她吵醒了……没有回答,也听不见他的透气声。[8](p235)
海明威自然地作了转换,主人公哈里飞向了与上帝同在的永恒世界,他抛弃了充满哭泣、暴力、恐惧和无助现实世界。海明威在这里用外聚焦对现实世界进行了描写,同哈里飞去的永恒世界进行对比。哈里飞向了永恒的世界意味着从此世到彼世的重生。哈里肉体受到了疼痛的折磨,精神也受到了回忆的煎熬,没有什么能够帮助他逃脱,无助之中只能选择死亡来获得重生,抛弃此世的苦难和煎熬。但是,除主人公之外的女人和仆人们依旧生活在此世的煎熬与无助之中。内外聚焦的相互转换使文本更加真实贴切,同时增强了《雪》的艺术感染力,海明威用内聚焦呈现彼世,用外聚焦呈现此世(现实世界),内外聚焦的转换对两个世界进行了对比,透露出了战后人们在现实世界的绝望与无助。海明威表面上写的是主人公哈里一个人,其实写的是受到战争创伤的芸芸众生,这充分展示了其精湛的叙述技巧。
四、结语
本文用热奈特的三种聚焦模式来赏析《雪》:用零聚焦来激起读者的兴趣;以内聚焦来拉近同读者的距离;以外聚焦来透视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折射了战争所造成的心灵创伤,深化了哈里对战争的憎恶,最后通过聚焦的不断转换来表达战后的绝望与无助,体现了海明威高超的叙事技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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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申丹.视角[J].外国文学,2004(3).
[7]戴维·洛奇.小说的艺术[Z].王峻岩等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97,p28.
[8]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海明威短篇小说精选集[C].汤永宽,陈良廷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p210-235.
[9]Martin,Wallace.Recent Theories of Narrative[M]. Reprint edition. Beijing: Peking University Press, 2005, p130.
[10]Bloom, Harold. “Introduction”[A]. In Harold Bloom (ed.). Ernest Hemingway's The Old Man and The Sea[C]. Philadelphia: Chelsea House Publishers,1999,p1.
[11]Booth. C. Wayne. The Rhetoric of Fiction[M]. Chicago &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1961,p3.
作者简介: 姜理东,单位:云南经济管理学院 , 研究方向:西方文化批评,
学历:研 究 生,学位:硕 士 ,职称:讲 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