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的复杂性挑战与路径优化

摘要：复杂性理论为教育研究提供了认识论和方法论。开放性、非线性、自组织、涌现性整体刻画了复杂系统的本质特征。中国城乡学前教育在复杂的因果关系网中激荡前行，展现了一幅有序与无序交织的复杂图景。环境的非平衡、运行的非线性、自组织引发的失序、问题的动态涌现，构成了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的复杂性挑战。遵循复杂性思维，厘清改革逻辑进路；完善制度执行机制，消解不确定性因素；加强自组织的引导，培育内源性动力；关注涌现现象，因势利导及时改进，有助于新时代更加有效地推进城乡学前教育走向优质均衡。

关键词：复杂性理论；学前教育；城乡均衡发展；非线性；不确定性

2021年，中国学前三年毛入园率已经达到88.1%，实现了跨越式发展。但是城乡学前教育发展不均衡仍是改革路上的瓶颈问题。如何面对农民日益增长的教育需求和优质学前教育资源匮乏之间的矛盾，在整体消除绝对贫困后，怎样缓解农村学前教育的相对贫困，如何促进学前教育优质均衡发展，这一系列问题不断涌现，相互交织，此起彼伏，体现出前所未有的复杂性。城乡学前教育发展过程不是由简单范式主导并且可以精准预测的过程。“把复杂科学作为一种方法论引入教育学研究之中，不仅是教育活动或系统的复杂性所决定的，也是新世纪科学发展的必然趋势。”

一、复杂性理论：对自然与社会发展的客观描述

20世纪70年代末，基于对线性封闭、简单性、确定性、机械决定论等研究范式的质疑甚至摒弃，学界掀起了“复杂性”研究热潮。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领域的学者们，相继展开了对“复杂性”的深度探索，经历了“描述世界的复杂——关注复杂现象的内部活动机制——关注复杂现象的偶然出现”三个发展阶段。

复杂性理论强调要以崭新的视角、原理和方法，去面对、检视、勾勒进而超越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和时代。它以全新的理念，让人们对事物本质的认知更加深入。由于研究角度各异、学科界限模糊，使得它并非一个具象的理论体系，也没有完全统一的分析框架，但在基本思想上还是存在着抽象的一致性。正如钱学森先生所言，“所谓复杂性实际上是开放的复杂系统的动力学”①。复杂性是对自然与社会发展的客观描述，它是高度开放的复杂巨系统的普遍特质。

1.开放性：错综复杂的关系

开放性是复杂系统的基本特征。系统的存在和发展不可能是完全封闭或孤立的，因此必然受到其他系统的影响甚至制约，即复杂系统与外界是相互作用、相互渗透的，广泛而持续地发生着物质流、能量流或信息流的交换。复杂系统是在开放的条件下得以形成的，只有在开放的条件下才能演化和完善，开放性为自组织提供了必要的前提。系统与外界的联系是其生命力的重要来源，也直接决定了系统复杂性的程度。由于系统的开放性，系统与外部环境以及子系统之间相互交融，产生了错综复杂的关系。复杂性理论强调充分认识系统与环境以及系统间的有意义互动，关注决定事物发展的那些不同层次和跨越层次的相互关系。

2.非线性：有序与无序的交织

复杂性理论强调的非线性是针对简单性理论提出的线性思维而言的，它揭示了系统与环境以及系统内部各个要素之间的相互影响存在非线性的本质，并非简单的因果关系。线性思维往往沿着一定的线性轨迹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案，倾向于论证变量之间的单向对应关系，认为事物的发展是可以通过完美预设和组织安排来有序实现的。而比利时科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普利高津指出，“在一个线性系统里，两个不同因素的组合作用只是每个因素单独作用的简单叠加。但在非线性系统中，一个微小的因素能导致用它的幅值无法衡量的戏剧性结果”。事物发展和变化的过程是多因素交叉作用的结果，存在着诸多的不可预见性。正是各要素之间竞争或合作、相互制约或激励的非线性作用，使系统通常呈现有序与无序交织的复杂景象。

法国社会学家埃德加·莫兰指出，“无序和有序既是对立的，又以某种方式合作以组织宇宙”。两者各有积极意义与消极作用，“有序性的积极作用是保持各种事物的持续存在，而其消极作用是它的保守性抑制各种新事物的产生；无序性的消极作用是使各种事物的存在走向解体……其积极作用是它在破坏事物既有秩序的时候形成了使新事物或新性质产生的条件”。我们需要有序性，也要正视无序性，通过积极引导和充分利用无序性，联接有序和无序这两个既相互对立又互塑共生的存在因素，从而不断地促进创造、革新和进化。

3.自组织：多样化与不确定性的根源

自组织是复杂系统呈现多样化与不确定性的内在根源。简单系统意味着因素间的关系是一一对应的，没有随机性可言。复杂系统则不同，其内部存在着诸多的不确定性或随机性，而且这不是源于系统外部，而是来自于系统自身。自组织“是系统通过自身的力量自发地增加它的活动组织性和结构的有序度的进化过程，它是在不需要外界环境和其他外界系统的干预或控制下进行的”。非平衡态和涨落是自组织产生和维持的必要条件。普利高津提出，当系统远离平衡态时，失去了稳定平衡的条件，开始变得不再稳定，系统就会自己组织起来，产生一种新的有序结构。自组织揭示了复杂性的生成机制，描述了复杂系统如何在系统内外不同要素的非线性作用下，通过自行组织与创生、自我学习与调节而不断地适应环境，从无序走向有序、由低级有序走向高级有序的动态过程，尤其阐释了临界状态时系统演化的特征和路径。处于临界态的由多个单元组成的复杂系统，一个细微的局域扰动就可能引发整个系统的巨大变化。

4.涌现性：系统演变与进化的内在特性

涌现性是复杂系统在演化进程中呈现的一种内在特性，指系统由于内部组分之间、层次之间、系统和环境之间的微观相互作用而出现的宏观结构和性能。它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为何复杂系统不是单个行为的线性叠加，而经常出现整体大于各部分相加之和的现象。圣菲研究所指导委员会主席约翰·霍兰在《隐秩序——适应性造就复杂性》和《涌现——从混沌到有序》两本著作中，专门阐释了涌现性的深刻寓意，建构了显示涌现现象的各种模型。他认为涌现动态地发生在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各系统层次中，“涌现的本质就是由小生大，由简入繁。这种特征使得涌现变成一种神秘的、似是而非的现象……涌现确实是我们周围世界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①。主体间的相互作用会产生那些同其组成的主体相比，具有更大灵活性和适应性的集合实体。涌现理论能够解释许多复杂的行为，同时给予人们关于生命、智慧和组织的诸多启示。涌现性的可识别特征和模型是我们探索预期机制、保护和维持涌现性正效应、防范和约束涌现性负效应的主要指导。

二、不确定性的激荡：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的复杂性挑战

运用复杂性理论去认识并反思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问题，有着积极的现实意义。不仅可以深刻揭示城乡学前教育非均衡发展的发生机理和运行演变机制，而且可以引领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的理论研究不断向纵深发展。基于复杂性理论，回归本土化语境，全面探寻未来发展道路上可能面临的种种不确定性挑战，更是扎实推进城乡学前教育走向优质均衡的必由之路。

1.环境的非平衡：城乡学前教育发展的外部生态落差

复杂系统的开放性特质，使系统可以从外界获得持续发展的动力，同时，外界环境也可能会扰动系统而打破其平衡状态。教育系统作为社会的一个重要分支，存在于社会大环境之中并从中获得自身发展所需要的各种能量支持。中国社会发展进程中城乡整体秩序的变革，极大地影响着城乡学前教育的发展。

长期以来，宏观环境的非平衡是城乡学前教育非均衡发展的外部根源。学前教育系统是教育子系统与社会子系统密切联系、相互作用的耦合共同体。学前教育的发展必然与经济发展水平密切相关，并因为其差异性而表现出一定的差距。城市和农村作为中国社会的两大空间载体，相互依存，但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计划经济体制下，中国确立了优先发展重工业的战略规划，政府通过行政指令干预城乡自然发展，人为打造了封闭分割的城乡经济结构。改革开放之后，虽然城乡分离的局面逐渐被打破，但是不可否认“中国到目前为止的基本结构仍是城乡二元结构”②。城乡的空间属性与改革的时间维度错综交织，构成了我国城乡学前教育发展的时空坐标，塑造了城乡学前教育的非平衡环境，导致城乡学前教育在资源配置、办园条件、师资水平、保教质量、社区支持等方面的多级分化，严重影响了农村学前教育的发展规模与速度。

新时代，城乡秩序迎来了新的调整机遇，城乡和谐发展的历史序幕已经拉开，学前教育系统的外界环境要素发生了巨大变革。但是，时代的新诉求与现实差距之间矛盾重重，诸多的不确定性依然存在，改革之路异常艰难。“尽管教育公平和教育均衡发展已成为我国教育的基本诉求，但在低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地区，幼儿园的过程性质量却远低于高、中等经济发展水平地区。”③经济发展滞后仍是制约农村学前教育水平的重要因素。农村受制于经济条件的限制而吸引不到数量足够且素质优秀的师资，客观上加剧了城乡学前教育在质量上的持续失衡。然而教师城乡结构分布不合理的历史境况并未得到根本改观，“城乡幼儿专任教师大专及以上学历占比依然存在差距”①。由环境差异而导致的城乡幼儿教师队伍的总体布局失衡和结构性断裂，依旧制约着农村学前教育的振兴。新型城镇化进程中，各种“人才不断向大城市汇聚导致了农村地区人力资本积累不足，进而导致城乡地区越来越大的人力资本差距”②。人力资本配置的失衡，使从根本上缓解城乡落差的愿望长时间内很难实现，成为城乡学前教育发展面临的严峻挑战。另外，进入新发展阶段，如何面对普惠性园所加速增长与未来适龄儿童逐年减少的矛盾，如何合理规划城乡园所布局与分配教育资源，是新环境下推进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过程中需要仔细斟酌的问题。

2.运行的非线性：城乡学前教育发展的政策执行困境

教育政策是一个高度复杂的动态行动系统，具有明显的非线性特征。改革背后掺杂着多方利益主体的博弈，从而使得改革结果因为存在多元自变量而充满非预期性，并不一定会按照政府的理性设计方向如期发展。学前教育系统中众多的行动者，譬如中央、地方政府、教师、家长等，均有内在的自利性需求，他们的立场与选择本身就具有较强的偶然性或突变型，加之相互交织缠绕，由此加大了改革的复杂性。基于不同阶段的社会背景与决策部署，中央政府出台了一系列学前教育发展政策，从1949—1977年“城乡分割发展期”的差别对待、城市优先，到1978—1999年“城乡有别发展期”的兼顾农村、缩小差距，再到2000年至今“城乡并举发展期”的以协调发展为主线、城市反哺农村。

国家不断深化改革全面推进教育公平，但是许多不确定性因素干扰着改革步伐。

地方政府的履职差异即是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政策执行中核心的、隐性的无序因素。作为中央政府的委托代理方，省、市、县、乡各级政府对于教育政策的认同理解和执行力，必将直接影响改革效果。有研究表明，“政府在履职上很难打破原有的城乡二元思维定势。调查结果显示，总体上，政府在城区和镇区学前教育上的履职情况要好于乡村”，如“城区、镇区比乡村投入了更多的经费用于幼儿园基础设施的建设”，“城区政府在保证基本投入的基础上对乡村学前教育发展的扶持仍显不足”，“政府落实了国培计划，但城区的教师培训明显比镇区、乡村更为细致”。国家对于学前教育支持力度不断加大，但“西部城市学前教育生均教育经费普遍高于农村地区，广西自治区甚至达到了6.93：1的比例”。“学前教育资源投入绩效整体不高，农村低于城市；东、中、西部城乡学前教育资源投入绩效存在差异。”⑤地方政府基于局部利益或者短期利益考量而对中央政策的执行偏差甚至异化，固化了城乡学前教育运行轨迹，成为改革路上的一大羁绊。

3.自组织引发的失序：城乡学前教育发展的内部文化差距

莫兰认为，复杂性“是具有丰富的组织样式的系统内部的不确定性”⑥。系统内部各主体都有自己运行的方式，不可能完全依从系统中央控制信息决定自己的行为。系统内部的不确定性很大程度来自于参与人的自组织。幼儿家长作为学前教育系统的重要参与人，他们的育儿观念、认识能力、思维方式、价值偏好、行为准则等，是不可能准确预知或强行控制的，他们会依据自己的生活经验选择具体行动。因此，城乡学前教育发展是不可能完全依托外部指令的他组织方式如期运行的。家长的教育行动作为一种无形的力量，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或强或弱、或积极或消极地影响着城乡学前教育发展的方向、节奏和速度，使其呈现复杂的多样性和不稳定性，这是对学前教育系统内部自组织内涵的一个深刻写照。高度自组织、内随机的家长教育选择给学前教育系统发展带来了极为复杂的不确定性。传统文化的惯性，使城乡学前教育发展出现一定程度的文化差距，农民观念、文化的滞后成为推进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的阻力之一。农民本来都是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具有独立的行为方式，但在漫长的教育发展进程中，面对城乡二元教育结构，在与阶层代际传递的命运抗争过程中，他们逐渐达成共识，自发地产生一些集体有序行为，演绎着独特的自组织过程，主要表现为教育缺位、跨地择园、高期望下的非合理干预。

（1）教育缺位引发家庭支持差距

城乡学前教育转型中的内部文化差距，在幼儿家庭所给予的文化资本上可见一斑。从客体化文化资本看，无论是书籍、早教产品的数量，还是参与文化活动的次数和兴趣拓展班的个数，城乡居民的购买意识和能力都是有差异的。“学前教育扩张能提高儿童入园机会的平等性，但却加深了家庭早期教育支出负担率的阶层不平等程度。”从身体化文化资本看，农村家长的受教育程度、教育价值观念等，与城市家长客观上存在一定的差距，二者对于子女早期教育的重视程度以及在时间和情感的投入上都有显著差异。留守儿童增多、隔代养育，就是城镇化背景下农村家长教育缺位的极端体现。农村家长对子女早期教育的冷漠疏离，与城市家长的高度重视和亲子陪伴形成鲜明对比，加剧了农村学前教育发展的困难。教育缺位是农民在生存压力与文化贫困影响下的一种选择，由此引发的城乡家庭支持差距，使农村学前教育改革陷入了内源性动力不足的困境。

（2）跨地择园固化城乡原始差距

家长择园是一个复杂的内随机过程。家长择园观念以其潜在的、内化的、隐喻的形式存在，并影响着学前教育发展。城乡二元教育背景下，部分农村家长选择了不让子女上幼儿园或者直接进城就读优质园所，用两种截然不同的“逃离”方式作为身体的韧武器，表达对教育整体秩序的不满与抗拒。国家努力缩小城乡差距，尤其高度重视农村普惠性幼儿园建设，然而，对于农村幼儿园教育质量的信任危机、对学前教育改革的低认同以及对优质教育资源的高向往，加之“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主观动机，促使许多农村家长依然倾向于向上跨地流动，即舍近求远地选择到城镇幼儿园就读。这种具有代表性的择园行为，导致城镇幼儿园人满为患，国家加大投资改建的乡村幼儿园却成为面子工程，不仅干扰了政策有序实施，也降低了投入效益，冲击了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的整体规划。家长择园对学前教育发挥的是正向合理的激励作用，还是负向拉大差距的不良影响，是值得密切关注的问题。

（3）非合理干预加大保教质量差距

现代学前教育发展理念是承载着传统认知的，农村家长未必能够及时适应。他们希冀通过教育打破阶层代际传递的愿望强烈，因此对幼儿园保教内容的要求具有一定的片面性、有限性。从启蒙教育开始，他们就青睐于拼音、汉字、算术的教授，直指以考试为导向的学习内容，这种观念误区加大了城乡幼儿园保教质量的差距。城市幼儿园丰富多彩的主题活动、自主选择的区域游戏、琳琅满目的兴趣培养课程等，与过度重视知识传授的农村幼儿园形成鲜明对比。幼儿园在对抗外部环境对自身影响时，毋庸置疑会将消费者即家长的强烈需求作为首要关注因素，以保持自身的稳定。家长的非合理干预，导致很多农村幼儿园走向“小学化”的泥潭难以自拔。

4.问题的动态涌现：城乡学前教育发展的复杂机理

涌现是一个动态生成的过程，是“在复杂系统的自组织过程中涌现新的、连贯的结构、类型和性质，相对于它们所出自的微观水平的分量和过程，涌现现象被定义为在宏观水平的现象……涌现就是从个体的、简单的行动主体产生出整体的、复杂的新系统的过程”。对于学前教育系统来讲，家长个体的多样化自组织行为反复出现、不断演化，积累到一定阶段，就呈现集体的行动准则，引起涌现现象，产生了“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的新特征，成为推进城乡学前教育格局调整的动力源泉。所以究其实质，城乡学前教育发展规划的转型，不仅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外在发展战略的变化，更是一种对城乡学前教育系统自身复杂性不断回应的过程。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的宏观规划部署，一定程度上来源于家长自下而上迫切的微观教育需求推动。

对城乡学前教育非均衡发展的警惕和弥补，其实一直贯穿在21世纪中国教育改革进程中，但实然状态却不尽如人意。在城乡学前教育从割裂向均衡发展的改革过程中，系统外部生态环境、内部文化资源、参与人的行动逻辑等各要素的矛盾不断积累，经常以问题涌现的状态在现实领域集中显现，从而使系统演化充满了不可预测性。在充满不确定性的改革路上，我们更要坚定把握前行的目标与方向，直面城乡学前教育系统的开放性，全面关注系统内外多因素的非线性作用，深刻反思系统中自组织的生成机制，着力阐释涌现现象的发生机理，推动城乡学前教育真正实现优质均衡发展。

三、从理解到应对：新时代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的路径优化

“复杂性”让我们深刻地理解了城乡学前教育非均衡发展的根源，这一根源也是新发展阶段我们必须积极应对的实践挑战。复杂性客观存在但并非不可战胜。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贯彻新发展理念，不断优化发展路径，切实解决城乡学前教育发展不均衡问题，是全面构建高质量教育体系的现实要求。

1.遵循复杂性思维，厘清改革逻辑进路

正视并且准确把握城乡均衡发展的复杂性，是推进城乡学前教育改革的逻辑起点。置身复杂情境，我们无力阻挡外界环境的变化，要有效解决问题，“当前对于我们来说重要的是要改变思维方式，学会用复杂思维的方式来认识复杂事物，以实现认识上的突破性发展”。

首先，必须摒弃简单思维，树立整体思维。莫兰强调，“任何一个概念系统必然包含一些只能在系统之外给予回答的问题。因此，要考察一个系统，就必须参照一个元系统”。元系统是一个“在内容上更为丰富的形式系统，它包含了系统成立的条件或其前提的根据”③，子系统必然受到元系统运动模式的支配。中国学前教育发展的元系统即具有复杂结构关系的社会系统。突破简单思维的藩篱，我们既要在教育系统的框架内分析解释城乡学前教育的现实样态，也必须在社会系统的框架内对其元系统以及内部构成要素作整体式的广阔分析和架构，两个角度互补考量，辩证思考，才能理解城乡之间学前教育发展显著差异的历史理路，明晰均衡发展的现实难度和限度。

其次，必须超越线性思维，秉持非线性思维。一定要识别和防范线性思维的风险，不要认为国家战略导向加上农村倾斜政策就能够实现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务必要注意改革过程中的多因素变量及其相互作用。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取决于制度变革与创新、多方价值认同与利益调和，它的复杂性远远超越了一场技术性改革，用传统的线性思维去臆断或规划改革理路难免会出现偏颇。

2.完善制度执行机制，消解不确定因素

十九大报告做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大决策部署，特别强调要优先发展农村教育事业。《关于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的若干意见》（2018年）进一步对中国学前教育发展做出了重大决策部署，明确提出了健全经费投入长效机制、大力加强幼儿园教师队伍建设、健全管理体制等发展意见，为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制度基础。如何把这些制度优势转化为实际发展效能，已成为下一阶段改革攻坚的关键问题，因为制度执行充满着巨大的不确定性。我们应及时地从改革初期的注重顶层设计转向关注制度执行的复杂性，尤其警惕地方政府在这场巨大变革中的可能惰性，深入强化政府干预措施，不断完善制度执行机制及时进行行为纠偏。

为此，应着力从以下几个方面完善制度执行机制：一是探索制度执行的授权放权机制，从权力配置入手，规范地方政府的灵活性边界，给予其有限度的自由裁量权，健全制衡机制；二是建立一套制度执行的多周期考核机制，从考核评价入手，重视地方政府长效的教育改革成果；三是强化制度执行的督导管理机制，从过程监控入手，落实教育质量监测评价，健全行政问责制，抑制地方政府政策执行异化现象的发生，确保各项政策落实到位。“复杂性造成的困境既是危机，也是转机，取决于我们是否有勇气与努力去谋取最佳的执行结果。”

3.加强自组织的引导，培育内源性动力

农村学前教育的发展不能过分依赖国家的制度支持和资源倾斜，应该力求突破以往外力主导的发展路径，一方面注重加强对内部自组织行为的正向引导，一方面注重激发培育内源性动力。关注农村家长自组织引发的失序、引导农村家长的教育价值观念更新与认知能力提升尤为重要。我们要敏锐地洞悉改革过程中的所有排斥行为抑或新问题，积极回应，尽可能缓解矛盾，满足农村幼儿家长的合理教育需求，将自组织引发的失序行为的负面影响予以弱化。只有打破农村文化壁垒，提升农民的文化自觉，弥合城乡家长文化差距，才能为农村学前教育改革提供坚实的内驱力。我们应善于发挥自组织的积极作用，实现农村家长的自组织向有序良性发展。一要警惕农村家长信息不对称的问题，避免其对政策文本的理解偏颇或者意见分歧；二要提升农村家长的文化自信，城乡不合理的教育差别要消除，但是作为固有特色的差别却应该传承和发扬，应该引导广大农村家长摒弃城市中心主义观念，肯定农村特色优势，不断增强对于农村学前教育发展的信心；三要提高农村家长的教育参与意识，倡导家长陪伴孩子的成长。在这一点上，地方可以考虑更多地补偿农村家庭教育缺失的举措，通过专业指导引导家长的协同支持。

教育发展离不开环境的支持，要鼓励农村幼儿园依托系统内部力量，积极发挥自身优势，因地制宜地涵育乡村园所文化，充分挖掘自然乡土资源，深化农村幼儿园课程改革，开发田园特色园本课程，走特色化内涵发展之路。

4.关注涌现现象，因势利导及时改进

城乡学前教育发展过程中，自下而上的涌现现象层出不穷。关注涌现产生和维持的机制，深入探索学前教育系统的涌现现象是如何产生的以及其中蕴藏的必然性，有利于对隐藏于涌现现象中的有关因素进行发掘和研究，揭示涌现的“新质”，充分利用涌现促进制度创新及系统进化，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系统发展的不可预测性。我们很难对涌现现象做出果断的预测，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调整，政府应该在平衡多元主体矛盾冲突中发挥主导作用，通过顶层设计与他组织，针对改革过程中出现的出其不意的涌现现象，对城乡学前教育发展政策进行必要的、灵活的、适应性的实时改进，来降低涌现可能导致的低级无序。

“复杂性思想构成一个更加多姿多彩而更少片面性的行动的出发点……复杂性思想本身不直接解决问题，但它构成对于制定解决问题的策略的一种帮助。”新时代国家总体战略部署为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活力，我们要抓住历史机遇，以承认城乡学前教育发展的复杂性为逻辑前提，以复杂性理论为基础，努力拨开复杂性的迷雾，不断优化城乡学前教育发展的路径，切实推动城乡学前教育改革深入进行，向着优质均衡发展的目标不断前进。

参考文献：

[1] 郑金洲.中国教育学研究的发展趋向[j]，教育研究，2005年第11期。

[2] 郑金洲.中国教育学研究的发展趋向[J]，教育研究，2005年第11期。

[3] 韦冬余、焦方瑞、尚金兰.理解课程改革的复杂性——“中国传统文化、复杂理论与课程改革国际研讨会”综述[J]，全球教育展望，2010年第12期。

[4] 约翰·霍兰.涌现——从混沌到有序[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年，第2页。

[5] 檀学文.贫困村的内生发展研究——皖北辛村精准扶贫考察[J]，中国农村经济，2018年第11期。

[6] 杨宁、任越境等.过程性质量转向：城乡学前教育均衡发展的新着力点[J]，中国教育学刊，2020年第5期。

[7] 邬志辉、秦玉友.中国农村教育发展报告2019[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第2页。

[8] 孟祥慧、杨飞虎.城乡间人力资本差距与经济发展不均衡——来自地方夜间灯光亮度的证据[J]，经济问题探索，2020年第8期。

[9] 洪秀敏、马群.区域学前教育公平的权责博弈——基于城乡政府履职的差异分析[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

[10] 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中国西部学前教育发展情况报告[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20年第1期。

[11] 赖晓倩、陈蓉晖.城乡学前教育资源投入绩效测评及差异分析——基于DEA和Malmquist指数模型[J]，教育学术月刊，2021年第1期。

[12] 埃德加·莫兰.复杂性思想导论[J]，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32页。

[13] 霍利婷、崔占峰.学前教育扩张与家庭教育投资的阶层差异演变——儿童及家庭平等化的双重视角[J]，山西财经大学学报，2021年第2期。

[14] 黄欣荣.复杂性科学方法及其应用[J]，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9、25页。

[本文系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课题：江西省学前教育资源供给问题研究（项目批准号：GL21138）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