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养老”：赛博空间的养老风险与治理

摘要：“元宇宙+养老”是虚实交融的养老方式，通过沉浸式的虚拟场景体验，满足老年人情感需求，并借助具身传播的方式实现数字永生。“元宇宙+养老”存在如下风险：隐私泄露风险、个体原子化风险、伦理风险和安全风险，需提前研判，积极应对。应注重伦理指导和价值指引，健全数据安全法制体系，构建完善的治理体系。

关键词：“元宇宙+养老” 赛博空间 风险治理

“元宇宙+养老”用虚实融生、极致沉浸的方式变革现代移动互联网养老方式，并不是指单一的技术或应用，而是基于多种技术混合而成的虚拟生态系统。元宇宙中的沉浸式养老体验颠覆传统养老模式，虚拟、现实同步体验丰富精神世界，是对老年阶段的重构。从本质上看，互联网是赛博空间的初级形式 ，元宇宙是高级的赛博空间 。赛博空间（Cyberspace）是依赖于主体想象力而存在的虚拟空间，元宇宙打破硬件终端及场景限制，能够随时为老年人提供沉浸式娱乐体验。元宇宙可丰富技术养老场景，但也面临风险和挑战，因此需提前预警元宇宙可能引发的政治社会风险。本文重点研判“元宇宙+养老”的虚实冲突导致的隐私泄露风险、个体原子化风险、社会伦理风险、算法不公平风险等，需对元宇宙伴生的养老相关风险加以防控和治理，才能确保“元宇宙+养老”行稳致远。

一、“元宇宙+养老”：虚拟养老生态系统

“元宇宙+养老”是一个数字集合概念，本质是结合各种虚拟技术共同建设而成的互联网应用和虚拟体验生态系统。智能硬件支持的元宇宙突破时间和空间的束缚，实现虚拟、现实相融合。娱乐场域的虚拟化将丰富老年人的精神需求，使其在元宇宙获得安全感、在场感、公平感和认同感。元宇宙依托智能养老为底层支持，拓宽智能技术辅助疾病治疗和健康监测的功能，具有时空扩展性，扩展了人类的生存空间。元宇宙丰富个体生命价值，为老年人提供“终极关怀”，其具身传播特征打破思想的边界，实现数字永生。

（一）智能养老是“元宇宙+养老”的底层支撑

元宇宙重塑未来时代的互联网应用价值。“元宇宙+养老”依托智能养老作为底层支持，是互联网+养老服务的改造升级，并不是元宇宙和养老的简单相加，而是二者的深度融合。智能养老基于固定硬件设备和传感器系统获取数据并分析，智能产品的应用处于被动视觉状态 。例如，提升老年人健康生活指数的环境监控系统和生活辅助系统 ，室内传感数据集群系统 等的运用，老年人处于被动监测的对象。而元宇宙中老年人是虚拟世界的参与者和体验主体，可发挥自身的能动性和创造性。元宇宙将人工智能带到虚拟环境，通过VR/XR技术支撑，在许多医疗保健和医疗领域发挥元宇宙的潜力 。

（二）“元宇宙+养老”提供了跨虚实的生存空间扩展。元宇宙具有时空扩展性，元宇宙中人类的生存空间扩展到虚拟空间，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模糊了虚实边界。元宇宙的空间是无限的、可回溯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可跨越的。元宇宙越成熟，老年用户越追求虚拟世界的极致体验。元宇宙为老年人提供沉浸式数字体验，除满足物理世界的基本生活需求，老年人生活在数字世界里，可以通过VR/AR/MR技术增强体验感，接入脑机接口即可体验虚拟旅游的乐趣。故而，“元宇宙+养老”又称“沉浸式现实主义” 养老，沉浸意味着计算机生成的虚拟空间足够现实，让老年用户感受到心理和情感沉浸，通过感官和身体实现与虚拟环境的互动。

（三）“元宇宙+养老”是一种有效的“终极关怀”。终极关怀对于老年人来说，是对其精神生活和生存价值的关怀 。虚拟环境中的良性互动能丰富老年人的精神生活，通过娱乐的方式参与数字劳动实现生命价值。首先，元宇宙时代养老的特征是：社会物质产品极度丰富。马克思主义强调，物质满足是思想解放的基础。老年人愈发重视精神文化生活，渴望生命价值的最大化，即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中将“自我实现”作为最高目标。其次，元宇宙创设的虚拟空间在很大程度上拓宽了劳动的时间和空间，老年人可以自己选择虚拟化身的属性特征，参与虚拟空间劳动，提升生命价值。或在虚拟空间售卖个人作品，重新体验人生，创造虚拟财富。最后，元宇宙虽然是虚拟的，但数字世界的人和思想是真实的。老年人在虚拟世界感受到的价值关怀和愉悦对物理世界的生活产生积极影响。大卫·查尔默斯（David Chalmers）认为虚拟现实是一种真实的现实，虚拟现实中的感知不一定是虚幻的，虚拟世界中的生活与非虚拟世界中的生活具有大致相同的价值 。质言之，“终极关怀”是一个关乎人类精神世界最高价值的问题，是人类精神无极境界的探寻 。

（四）“元宇宙+养老”可通过具身传播实现数字永生。元宇宙可视为具身性的互联网，把思想传播的媒介——意识，上载到元宇宙即可实现数字永生。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的媒介理论认为媒介是人体感官的延伸 ，强调媒介技术的社会历史作用。正如扎克伯格所言，元宇宙是“具身的互联网”（Embodied Internet），即身体成为沟通外部世界的主体性媒介 。在数字孪生和脑机接口技术的支持下，不仅会将身体复刻到虚拟世界，人的思想和意识最终也会导入到虚拟空间。相比互联网的被动接受，数字媒介以再造虚拟具身的方式实现了传播权力向个人的回归 。只要在死亡前，把意识上载到数据库，或在元宇宙中构建数字化身，将人的思想、精神移植到新的机体，就可以在元宇宙实现数字永生。人类能够在虚拟宇宙中复制出自己的化身，存储数字人格到元宇宙，克服生死鸿沟，实现生者与逝者间的对话。“赛博人”将技术与人的逻辑交织互嵌，改变了人与社会的关系，成为后人类时代的“元媒介” 。

二、“元宇宙+养老”可能面临的风险

目前，元宇宙发展尚处于初级阶段，“元宇宙+养老”存在诸多不确定性。立足国家安全观和以人为本的理念，我们需对“元宇宙+养老”的风险有全面、清晰的研判。具体来说，“元宇宙+养老”可能存在如下风险：个人隐私泄露风险、个体原子化风险、伦理道德风险和算法不公平风险等，需重视潜在风险并加以防范和治理，保证其安全可控。

（一）“元宇宙+养老”可能面临个人隐私泄露风险。元宇宙相较于互联网的单一体验，成为具身参与的公共空间，涉及用户隐私这一基本人权。元宇宙中，个体的各种行为都被监控，源源不断的生产数据被用作商业用途，且掌握核心技术和算法的元架构公司在数据收集和掌控方面处于优势地位。相比互联网来说，在数据种类、维度和深度都更进一步。沉浸感和逼真性作为元宇宙发展的重要指标，意味着对个人数据的收集将是前所未有的。此外，由于用户在元宇宙中具有唯一性，耳机、VR眼镜或其他设备都可被用作非法跟踪用户真实位置的工具 。老年人的生理数据、购物偏好乃至脉搏、心跳、脑电波等都被平台采集并应用于分析层面。在大数据的加持下，还可精确勾勒用户画像，加剧个人隐私泄露风险。此外，数据的所有权、使用权和存储权分离带来隐私泄露的风险。故而，合理收集个人隐私数据，合规存储、管理数据资源是成为“元宇宙+养老”应考虑的首要问题。

（二）“元宇宙+养老”可能面临个体原子化风险。个体原子化是指个体社会交往功能的退化 ，个体原子化危机在互联网时代已十分严重，依靠各类APP和智能手机即可解决生存需求。元宇宙中，个体原子化风险进一步加深，在满足物质生活需求的基础之上，可能会彻底地将个体引向虚拟化的平行世界，将个体原子化风险提到最高级 。元宇宙打造的沉浸式体验具有干扰效应，极易使老年人产生精神依赖。对于元宇宙中的为老服务平台来说，老年人生理需求在物理世界得到满足，引入精神需求为导向的服务理念，成为运营成功的关键。元宇宙中，老年人不再受限于身体机能下降和空间的限制，可重新定义自己的年龄、外貌、职业等，完全置身于虚拟世界中。老年群体在沉浸式体验中掌握完全的自主性，自主性反而会加剧沉浸性 。虚拟现实只是人类生活的异化场景，不能代替真正的生活，老年人完全沉浸于元宇宙中，把现实世界的烦恼抛之脑后，仅仅满足于在虚拟世界的极致体。对虚拟世界的关注度甚至超过现实世界，沉迷元宇宙可能导致社会交往能力退化，加剧个体原子化风险。

（三）虚拟养老导致孝养分离，冲击传统伦理秩序，面临伦理道德失范的风险。“元宇宙+养老”可在虚拟世界给老人情感和尊严的支持，但家庭成员面对面的交流和照护具有不可替代的伦理意义。中国传统社会中女子是与父母共处同一物理空间，履行赡养和照护义务。传统伦理道德下，孝与养是不相分离的，“百善孝为先”反映了中国人特有的代际情感模式。“元宇宙+养老”情境中，智能化技术设备和虚拟仿真系统不具有人文温度，即使技术的成熟会增加虚拟世界的仿真度，加深感官体验，但虚拟化身终究难以替代子女尽孝的责任。子女缺位导致孝养意识淡化、关系疏离和孝道降阶化的局面 。因此，为避免老年人过渡沉迷虚拟时空，产生技术依赖风险，子女要牢固树立尊重老年人情感需求的理念，投入更多时间陪伴老年人。

（四）“元宇宙+养老”可能面临算法不公平风险。元宇宙被视为“算法时代”（Age of the Algorithm）的产物 ，算法塑造社会和文化的能力被进一步放大 。算法技术具有复杂性和专业性，由于相关法律政策匮乏、算法素养限制、技术公司公开算法动力不足和算法保密的需要 ，政府和社会公众仅仅接触算法结果，算法对大多数人而言，是一个难以理解的“黑箱”，导致算法公正缺失。首先，算法技术具有高度的专业性，用户无法知悉信息被处理和应用的细节，具有信息输入的多元化和信息输出单一化的冲突 ，由此引发算法歧视和大数据杀熟等算法不公正问题。其次，有学者认为算法是“无意的不公正” ，是设计人员的群体思维带入到算法中并广泛应用的后果。“大数据杀熟”等算法歧视现象是经营者滥用算法权力的结果 ，损害用户权益。算法背后的数据集中反映了现有的社会偏见 ，会使弱势群体遭受歧视。老年群体作为数字移民的主要代表，在元宇宙中也属于弱势群体，若因为年龄和社会地位的区别遭遇算法歧视和算法偏见，会感受到严重的数字剥夺感，对元宇宙失去信任。质言之，运用算法决策进行算法治理，需考虑算法的公平性问题。

三、“元宇宙+养老”的潜在风险防治路径

元宇宙的运行需要硬件技术支撑，更需要“软件技术”完善其运行逻辑和规则 。元宇宙不是法外之地，要受到伦理道德和法律法规的约束 ，并将成为一个新的试验场 ，探索在没有中心权力约束下人类应如何建立规则和秩序。防治元宇宙的养老风险，需从技术、法律、伦理和监管等方面来规范。

（一）从技术视角规范算法治理体系。算法决策在元宇宙的影响越来越大，算法风险带来的危机也不容忽视。算法治理的原则在于使算法最大限度的服务于人类，发挥算法的辅助性和人的主体性。从技术规范视角来看，要在算法设计的初始阶段做好价值引领，把伦理嵌入算法设计与应用，主动防治算法设计偏差。此外，在算法设计的全流程融入多样化的群体，有助于预防算法歧视，维护算法数据的平等与正义。提高公民算法素养是纠偏算法歧视的有效方式 ，我国已经在中小学阶段开展编程教育，了解算法知识，培养算法时代的合格公民。

（二）健全数据安全法制体系。元宇宙的安全和隐私问题是阻碍其发展的重要问题，大数据管理、用户分析和算法歧视都会出现广泛的安全漏洞和隐私侵犯。平台经营者基于用户授权而获取的数据需进行较高程度的保护，中心化控制机制导致用户数据所有权被架空与收益权旁落 ，应确认用户数据所有权、使用权和收益权的同时，明确平台数据收集权限和正当性。元宇宙世界和现实世界一样，需要完整的货币系统、社会规则、管理制度和法律约束，元宇宙去中心化并不意味着去平台化，政府相关管理部门依据网络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相关法律，加强对“元宇宙+养老”平台和企业的监管，促进合理收集、使用个人信息。

（三）注重元宇宙伦理引导、价值指引。“元宇宙+养老”除底层硬件设备和技术的支持外，还需要更高级层面的认同、价值和文化，人和社会的良性发展需要在虚拟和现实两个层次上实现和谐，因此需加强伦理引导和价值指引。老年群体几乎是最容易受到网络诈骗侵害的人，加强伦理和道德的指引势在必行。一方面，在元宇宙建设的过程中要贯彻公平、正义的契约化伦理底线，反对科技至上主义，发扬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引领作用。另一方面，作为各种社会关系的超现实集合体，元宇宙中的道德准则、权力结构、分配逻辑等复杂规则也需要明确的定义和规范。高自由度不意味着行为不受约束，高开放度也并非无边界的泛化，在去中心化的框架中构建元宇宙的伦理共识，仍需基于多种视角不断探索。

（四）构建完善的算法治理体系，加强对算法的制度化监管。算法决策在元宇宙的影响越来越大，算法风险带来的危机也不容忽视。算法治理的原则在于使算法最大限度的服务于人类，发挥算法的辅助性和人的主体性，应从技术和权力的角度规范算法不公正和算法歧视等现象。建立与完善算法立法和相关法律规制，加强对算法的制度化监管，才能有效促进算法技术的透明度和算法权力的平等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