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博斯《人间乐园》的象征意象表达

摘 要：《人间乐园》是由荷兰画家博斯（Hieronymus Bosch）于16世纪创作的一幅著名油画三联画，描绘了从伊甸园到地狱的人类历史发展和审判的场景。这幅作品有着多重解读，其中包括对宗教、哲学、自然和社会的反思。整幅作品中的图像都充满了象征意义，不同的解读角度也形成了多种可能性。不过，整个作品的主题可以归纳为对于人性的探讨和对于世界的警示，提醒人们对于欲望、罪恶和自然的敬畏和尊重。

关键词：象征；意象；人间乐园

《人间乐园》是一幅“开闭形”的三联画，左右翼关闭时外联也是别有洞天：一个半充满水的透明球状物体。目前有两种解读：一种认为是圣经中大洪水的场景，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被洪水淹没、毁灭，而唯有诺亚方舟载着一方纯净无暇的净土存在了下去；另一种认为是上帝创世的第三天，在那一天海洋和陆地被创造，一切生物还没有出现，世间一片灰蒙蒙。

《人间乐园》的内三联从左往右分别描绘了“伊甸园”、“人间”和“地狱”的场景。在欣赏到内三联前，画作是关闭的，我们可以将外联图像理解为上帝创世的第三天，是内三联中一切欢愉、放纵、悲剧和审判的开端。看完内三联之后关闭画作则可以将外联理解为大洪水，是人类从被创造到被自己的邪恶吞噬之后上帝用大洪水毁灭一切净化世界的景象。外联上的文字：因为他说有，就有；命立，就立（译文）。反过来理解则是：他说无，就无；命覆，就覆。两种解读重叠在一个画面之上，既是开端又是结束，两者本来就是一个圆圈上的重合点。

《人间乐园》的英文名是“The Garden of Earthly Delights”直译为：快乐世界的花园。在欣赏内三联时应用一种在园子中散步的心态慢慢观察细细品尝。

左联描绘的是伊甸园的场景，共有三个人物：亚当、夏娃和上帝。表现的是上帝介绍亚当和夏娃初次见面的画面，夏娃很是害羞，下巴微收，刻意回避亚当的注视。亚当全然不顾周围的一切，眼神真切而又深情的凝视夏娃。上帝的眼睛则看向画外，看似是对观众的一种交流。亚当和夏娃是上帝最为大胆的造物，也许是上帝将自身投射于人间才用自己的形象创造出了亚当和夏娃，使之成为自己在人间的投射。园中的鱼虫鸟兽形态舒适，花草树木自然生长，即使是被蛇盘绕的禁果树也与周围环境相融关系和谐，没有一丝过多的描绘，与中联中的热闹丰沛的气氛形成对比。

左联中唯一的不和谐之处是画面后方生命之泉中的猫头鹰。猫头鹰的形象在天主教中有两种极端的象征意义：一是智慧的化身；二是邪恶的象征（眼睛永远看向黑暗）。在这幅作品中我更倾向于以后者的角度解读。博斯在完美的伊甸园正中心埋下了一颗邪恶的种子，仿佛在说“恶”是人类根深蒂固的性质，永远不会消逝，为后两联中的场景埋下伏笔，暗示了上帝赋予亚当和夏娃自由的思想可能是一个致命而又圣神的错误。

令人眼花缭乱的中联是博斯展现其不可捉摸的疯狂想象力的超现实主义乐园。中联远处的神秘建筑和四处分布的玻璃器皿，这使人不得不联想到炼金术。炼金术在当时的欧洲社会中的地位相当于今天自然科学的地位，而炼金术的最为核心的理念正是“净化”，无论是将水还是金属提纯，其目的和理论支撑都是净化。“净化”也是博斯贯穿《人间乐园》整幅作品的线索——从外联的大洪水到右联的地狱。

博斯在中联中描绘了一个炼金术的大工厂，以自然为机器生产世间的一切。在自然的产物中，人类，除了拥有自我意识以外和其他的一切事物似乎并无区别，但最后在右联中下地狱的却全是人类，即使是有动物形象也是拟人化的动物形象（恶魔），所以上帝给予人类自我意识可能就是一个错误，将我们带向地狱的也许就是人类心中根植的“恶”。

猫头鹰的形象在中联中反复多次出现，表明了看似美好的喧嚣中，“恶”也在慢慢滋生和扩张。鱼的形象在中联中也大量出现，鱼在天主教中象征着耶稣，在画作中被人类各种戏谑玩弄，信仰在这种狂欢之中沦为了玩物。同样象征堕落的还有鸟的形象，在荷兰语中“观鸟（Vogelen）”一词也暗指交媾，因此中联也有一种对色欲的警告含义，西班牙布斯堡家族甚至更愿意把这副画命名为“色欲”，人们大量食用各种比例失调的浆果和草莓的场景同样也指向欲望，草莓由于形状和心形相似，在中世纪文化中象征着崇高的圣洁的爱，人们常将草莓和耶稣的圣心作对比，而在画中草莓却沦为了色欲的表现。

如果说伊甸园中的善恶是相互平衡的自然状态，那么在中联中的狂欢下隐匿的恶则是滋生在人类的贪婪中的定时炸弹，“最终的审判”一触即发。在右联的地狱中，自然的场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蒸汽朋克似的机械和城市，画中的乐器和形似男性生殖器的耳朵，仿佛在暗示着人类陷入感官享受之后的自我欺诈和纵欲过度之后的走火入魔，如果说前两联画的是欢愉和谐的靡靡之音，那么这一联就是激荡疯狂的摇滚乐。

屁股是博斯在这张画中非常热衷的符号，在炼金术中认为人体本身就是一个净化仪器，我们摄入的物质在这个机器中经过不断的提炼和转换最后生成一个纯净的物质——屎。屎是一个纯粹的物质，它没有任何作用，是一个纯废物，在纯粹性上和黄金没有区别。右联中的鸟人在吃地狱中的人，被鸟吃掉并排泄出的人就完成了净化，而被鸟吃掉的人同时也在排泄出鸟，人与鸟互相净化互相成就，而当被净化的排泄物与其他东西混合时就不纯了。被鸟排泄出的人落入被人拉了金子的“粪坑”中后就又不纯了。

鸟人的形象是真实存在的，中世纪鼠疫期间医生为防止治疗时传染疾病戴上了口罩的最初“祖先”——鸟嘴口罩。中世纪的疫情导致了两千多万人不幸丧命，整个欧洲笼罩在死亡的阴霾中，穿梭在病人中的“鸟嘴医生”也成为了恐怖和死亡的代名词。右联中出现的物体和场景都是跟当时的现实生活有联系的，有一种“地狱”即是“人间”的不真实感。

右联中最重要的意象就是中间神秘的树人，很多人认为这是博斯的自画像，但是没有人能够拿出有力的实证，它的胸腔是空洞的，没有下半身，下方有人爬梯子想要进入这个空间，树人脚踏两条船，或许它们在期许着“诺亚方舟”带他们远离这是非之地罢。

《人间乐园》中右联的树人在遮掩中意味深长的望向画外，既是与观众之间的交流又像是对人间的嘲讽，让人细思极恐。在疯狂的无法控制的人类自我意志和重蹈覆辙无限轮回的命运之上，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一种更加高级的意识，在支配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