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江湖中的儒、释、道

摘 要：中国传统的儒、释、道在金庸的小说中被融合在一起，然后由金庸在各个时期的不同作品里表现出来。

贯穿金庸创作生涯前期的主要是儒家思想，代表作品有《书剑恩仇录》、《碧血剑》、《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之后由于种种因素的影响，金庸先生的创作思路逐渐发生了变化，小说开始偏向道家、佛家思想，又创作了《天龙八部》、《笑傲江湖》等一系列作品。《射雕英雄传》是金庸创作前期表现儒家思想的一部力作，代表人物是郭靖大侠，被称赞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笑傲江湖》则是侧重体现道家的内涵，具体表现于华山派令狐冲的无拘无束，爱憎分明的潇洒和豪迈。《天龙八部》一书则是金庸小说中阐释佛家精神的巅峰之作，代表人物是萧峰以及少林藏经阁的扫地僧等人。

本文结合金庸小说中一些兼具儒道释特色的理想英雄人物，充分反映了金庸小说中儒释道互补的思想潮流。金庸武侠小说中融入儒释道三家思想，并将自己对国家、民族、历史、生活等各种心得体悟贯穿于小说之中，又集百家之长，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穿插于小说之中，在小说中建立起一个儒释道互补的结构框架。金庸利用自己在传统文化上的广博学识，将武侠小说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关键词：儒家;佛教;道教;武侠;传统文化;归隐

一、儒释道三足鼎立

儒家指的是孔圣人创立的学派，在中国古代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是统治者推崇的主流思想，地位崇高。佛家是由古印度的乔达摩悉达多创立，遁入空门后称为释迦牟尼佛，故又称释教。起源于东周时期的道家，是中国本土宗教，是黄老道神仙家依据《道德经》和《南华经》经过逐渐演变而来的。儒释道在历史上，曾经有过多种不同的称谓，佛家原称为佛道或神道。道家要到南北朝初期才算正式的出现，此前道家一词指儒家或佛家。儒家称谓在魏晋时期就很流行。

儒家思想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是封建统治者的所推崇的官学。道家学说因此受儒家学说影响，在秦汉时期，道家继承了先圣老子“无为而治”的政治主张，同时大幅的吸收儒家学说的精华，将旧道家中的落后的政治主张丢弃，转而鼓吹大一统和君权神授的政治主张。新道家根据历史前进的大背景，与儒家思想相互交织、相互渗透，受汉初统治者青眼相加。东晋以后，尽管以道家思想为学术主体思想的学派已经变得凤毛麟角，但是道家学说的基本精神仍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举足轻重。待到南北朝时期，老道士葛洪把道家学说融入到宗教体系当中并结合儒家思想中的三纲五常。直至唐宋，儒家思想重新受到统治者的青睐，地位越来越稳固。

在东汉时期，佛家从古印度传入中国，与当时已经生根发芽的儒家和道家发生论争，即中国传统文化和印度文化这两个成熟的文明发生了碰撞。印度文化大力提倡修来世，佛家思想中的三生三世、因果轮回、循环报应等一系列观念给了中华人民很大的震撼。中国传统文化中在受到印度文化的冲击后，立即吸收空白的部分，发展了更为中国化的佛家——禅宗。印度佛家的思想、教义，经过禅宗的简化后，再与相应的儒家文化进行结合，尝试用儒家的思想来阐明佛理。既保留了印度佛家中特有的“来世学”，又加入了儒家对现实的肯定，破坏了印度佛家同化中国文化的目的。直到唐朝后期，禅宗可以说代替了印度佛家。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和道家文化也对佛家文化进行更细致的改头换面，像原来在印度的一些面目可憎的佛像，经过演变，慢慢趋于慈眉善目，与中国人的外貌相似。还有诸多与中国文化相冲的东西，都直接做了删除处理，于中国传统文化本身有利都进行大幅的渲染，例如佛经中有部分关于孝道的经文，在原有经文上修饰并创作出新的经文。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就是“和”。

二、金庸江湖中的儒释道

（一）儒家的为国为民

金庸先生生于浙江海宁的名门望族查氏，打小就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拜过孔圣人，经历过私塾化的教育。金庸同以往的儒生一样，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终生的奋斗目标，遵守社会伦理的礼节，积极入世、忠君报国。所以在金庸早期的作品中，赋予了儒学一个广阔的舞台。从西汉时起统治者就是用儒家学说来束缚人性，保证社会的稳定发展。也从小培养了中国古代人民为国为民、忠君爱国的人生观，以文成武德安定社会，这是入世的表现。儒家思想中占主要地位的“三纲五常”思想也在金庸的小说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书剑恩仇录》是金庸先生创作生涯的第一部作品，主体思想就是儒家思想，主要是围绕红花会陈家洛和乾隆之间的恩恩怨怨。书中诸多人物的外号就起的文采斐然，“金笛秀才”、“武诸葛”等绰号都充满儒生的书卷气息。金庸先生刻画了陈家洛这一典型儒士的形像，陈家洛从塞外蛮荒之地到关内富饶之地，始终以推翻清朝统治为己任，志在光复大明，完全受儒家“积极入世”的思想影响。小说情节沿着轨迹稳步前进，对陈家洛这个人物的了解也愈来愈深，他完美的外表下暴露出很多缺点。他变得优柔寡断，再三的轻信自己的亲哥哥乾隆皇帝，知其身份却还是感情用事，铸成大错，他缺少从政者的基本判断。他身上的 “一介书生，三尺微名” 的书卷气，使他不具备领导者的成熟，轻易上当后没有周密布置就怒闯皇宫。造成小说的悲剧性结局，红颜逝去，兄弟被杀，雄图霸业一场泡影，儒家思想中的劣根性由此充分的暴露出来。

《碧血剑》中的男主人公袁承志是忠良之后，其父乃是明朝大将袁崇焕，一生恪尽职守，忠君爱国。却被昏聩无用的崇祯皇帝一旨令下，家破人亡。袁承志命不该绝，逃出生天，立志推翻明朝，手刃崇祯皇帝替父报仇。但是儒家道德讲究天地君亲师，君是排在父前面的，报父仇和忠君是相悖的。而且崇祯是君，袁崇焕是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袁承志的做法却又符合中国人的思维，既然皇帝昏聩无用，那就少不得有仁人志士揭竿而起，替天行道，更何况还有着杀父般的血海深仇。这也并不算有悖儒家先圣的理念，遇到大是大非、有关苍生的问题，就该灵活变通，以苍生社稷为重。袁承志还积极抵御外族入侵，他奉献自己，却又看清了李闯王的真实面目，打江山易，坐江山难。袁承志自觉无力改变“人君”的本质，率领手下人，远渡海外，开辟新的领地，从此不问天下事。

金庸塑造的儒家人物众多，但是真正集儒家思想与一身的儒侠非郭靖莫属。郭靖积极入世、为国为民、忠厚仁义，阴差阳错的习得一身绝世武功，将一套刚猛著称的降龙十八掌练得独步天下。郭靖忠于大宋、爱民如子，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对待杨过就如对待自己的孩子，与蒙古大军对战时，舍身救杨过。对待江湖上的各路朋友，义薄云天，堪称是儒家道德的典范。郭靖坚守自己的信仰，义无反顾的率领老弱残兵和丐帮弟子镇守襄阳城，将自己小家的安危置之度外，扶大厦于将倾，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郭靖没有用自己的高强武艺在武林中称王称霸，而是在国家危难中挺身而出，保境安民，郭靖的高风亮节，为国为民，也是他从金庸小说的众多儒家人物中脱引而出的原因，成就一代儒侠。

金庸小说中的儒家思想不单是流于表面的一种形式，而是由外到内的一种完全渗透，探究到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的骨子里了。从人物形象到故事情节，整个作品的文字都充盈着儒家思想的痕迹。金庸的武侠小说不单单是传统武侠小说中的描绘一个刀光剑影的武侠世界，也结合了民族文化和中国人的特质。

（二）佛家的慈悲与放下

金庸先生经历了生活中一些变故，从儒转佛，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入佛之作大是《倚天屠龙记》，虽然在此之前的一些小说中也有一些佛学思想的闪现，但都不是表达的很详细。《九阳真经》是《倚天屠龙记》中最为高深的武功，张无忌靠修炼此功驱除了身上玄冥神掌之毒，并为速成乾坤大挪移打下坚实基础，从此功成名就。小说中《九阳真经》来自于白猿腹中，这一点在《神雕侠侣》的结尾就已埋下伏笔，张君宝与师父觉远看守藏经阁，却被外人偷去此秘籍，藏匿于白猿腹中。《九阳真经》原是达摩祖师写在《楞伽经》夹缝中的一部经。禅宗有云： 楞伽印心。从达摩祖师开始一直到五祖时期，禅宗都主修《楞伽经》。之后才换为《金刚经》，暗含断金裂刚，无坚不摧，超度众生之意，与《九阳真经》的刚烈武功相吻合。

《天龙八部》是金庸先生入佛后，比“倚天”的佛家思想更浓厚的大成之作。“天龙八部”的由来是佛经中以“天”和“龙”为首的八种怪物，又称为八部天龙。《天龙八部》的几个主角都与佛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萧峰自幼跟随少林寺的玄苦大师习武练艺，以少林绝学独步武林；虚竹自幼出家，是叶二娘与少林方丈所生；佛家在大理国的地位尊崇，大理国的护国寺庙就是大理天龙寺，大理段氏的武功也源自佛家一脉。小说从一开始就写到，因为萧峰是契丹人，而被丐帮弟子和武林同道所排斥，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从佛家的角度来看，中原武林同道还是没有放下世俗的偏见，拘泥于门户之见，盲目排外，误解外族都是十恶不赦、天怒人怨的。其实小说中提到无论汉人还是契丹人，亦幻亦真，契丹人固有滥杀无辜之辈，但正义的宋兵一样会屠杀契丹的老弱。三兄弟中，萧峰比另外两人都更具一颗慈悲的心，这是与生俱来的，也阐释了佛家“众人皆有佛性”一说。

与《神雕侠侣》中觉远这个角色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天龙八部》里的扫地僧，扫地僧一身兼有神鬼莫测的武功和高深的佛法，却隐居在少林藏经阁扫地四十载，体现了金庸先生别具匠心的设计，体现了无名无我的至高境界。扫地僧佛法高深，身化菩提，以无上妙法化解了姑苏慕容氏和萧远山、萧峰父子的恩怨。他又以同样的手法致使萧远山假死，萧峰与慕容复就欲发难，替父报仇，怎知扫地僧以无上内力让二人父亲龟息休眠，置之死地而后生。两人往黄泉路上走了一趟，都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幡然醒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金庸先生的佛学思想就是劝众人放下，能放下才更好提起，提放自如是自在人。《天龙八部》中写道：少林寺《金刚经》四句偈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正是暗含了佛家真义，本来无一物，皆是虚无，了解本心方能放下。

（三）道家的无为与自由

金庸小说中有很多人物姓名就来自于道家经典，《天龙八部》中的逍遥派是道家化的门派，掌门是无涯子，大名取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李秋水的名字来自《庄子·秋水》，后来无涯子又给自己的弟子取名星河和春秋。星河意为空间上的无涯，春秋意为时间上的无涯。无涯派大弟子——“聪辩先生”苏星河以老子骑牛西出函谷关为典故，给弟子统称为“函谷八友”。更加被人津津乐道的是《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和任盈盈，《道德经》中说道：“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华山派大师兄最终被日月神教圣女的真情打动，最终二人琴瑟和鸣，笑傲江湖。

在《笑傲江湖》里，令狐冲是继衡山派刘正风、日月神教曲洋长老之后真正的笑傲江湖者。令狐冲的师傅华山掌门岳不群，空有“君子剑”的外号，其实是伪君子。五岳盟主嵩山派掌门左冷禅，以名门正派自居，为了统一五岳剑派获取更大权势，勾结魔教斩杀正派。日月神教任我行囚禁于西湖湖底一十六年，一逃出生天就掀起腥风血雨，重夺教主之位。甚至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方证大师和武当冲虚道长都有私心，要维持自己的地位。令狐冲不被江湖的大环境所影响，遵循本心，寻找自由。《笑傲江湖》开头讲道，为救恒山派仪琳，令狐冲在酒楼上智斗采花大盗田伯光，后来又与田伯光称兄道弟，用计杀死青城派方人杰，还对恒山派的前辈们出言不逊，令狐冲所作所为完全不符合华山派大弟子身份，几派表达不满，师傅岳不群也碰了一鼻子灰。因为林平之与岳灵珊相亲近，令狐冲就藐视了洛阳王氏金刀门，又在途中结交了黄河老祖、“杀人名医”平一指等众多邪派人士，令狐冲开始随心所欲，不再完全听从师傅的号令，自由的种子已经发芽。上少林救圣姑的途中，偶遇武当掌门冲虚道长，冲虚保证同少林方证一起说情让他重回华山门下，前提是就地解散救圣姑的人马。令狐冲一直的愿望便是回归华山，但他还是毅然拒绝了。日月神教任我行杀上黑木崖，重夺教主之位击杀东方不败时，令狐冲居功至伟，任我行再度许以高位劝他加入，他不为所动。后来与任我行站到对立面的时候，他有求情任我行把女儿任盈盈嫁给他。令狐冲的种种行为都有些前后矛盾，但是他只是事事皆遵从本心，自由而行。

金庸的小说当中，并不是从寻常的角度评判侠客们的武功，越是高超越无招，一举一动都暗含天地大道。 即是“近乎道”，不是“近乎技”。独孤求败本从以重剑打遍天下无敌手，中年后改用木剑；风清扬的“以无招胜有招”；张三丰悟道后自创太极拳、太极剑。这些武功都不是以招式的精妙横行天下，而是用道蕴制敌于无形。庄子认为天地大道更容易被无机心者所掌握，金庸的想法与庄子想法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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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志鑫（1995——），性别：男，民族：汉，籍贯：江苏兴化，单位：江西服装学院，澳门城市大学研究生，研究方向：教师专业发展，质性研究方法，文学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