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形势下社会历史批评的发展

摘要：通过探讨社会历史批评的真实性、倾向性、社会效果三个批评维度、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中有关的社会历史批评观念以及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社会历史批评，探讨当今社会多元价值体系下，社会历史批评存在的社会理论、历史真实理论等基础。提出社会历史批评应当在多元化社会中通过承担自己的社会责任，促进社会秩序回归，这是每一个社会的必然要求，也是社会历史批评的出路。

关键词：社会历史批评 中国古代文论 多元价值体系 历史真实 社会责任

当代，随着社会发展形势的日新月异，传统文学形式正在快速走向边缘化，尤其在大众文化、消费文化风靡的今天，生活娱乐化、文化流星化、生命肉体化、精神平面化已成为社会潮流，人们不再把文学当成高雅的寄托、生活的伴侣、道德修养的提升途径，更多的是在文学中寻找刺激、打发时间或是放纵欲望。这些新的生活观念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汹涌之势，那么，在社会环境日趋自由与多元化，学术理论不断推陈出新的今天，社会历史批评又该如何发展？

一、社会历史批评简述

社会历史批评是十九世纪在欧洲流行并发展至今的一种文学理论，是一种从社会历史角度观察、分析、评价文学现象的批评方法，也是当代批评体系中历史最久、普及最广泛的一种方法体系。社会历史批评强调文学与社会、历史的相互关系，是否具有反应社会历史的真实性，是否体现作家创作的倾向性，是否具有广泛积极的社会效果是社会历史批评对一部作品进行评价的主要维度。

（一）真实性

文学作品的真实性既指文学作品展示的社会生活场景、塑造的艺术形象与社会现实生活的对应程度，又指作品中反映的作家情感的真实度以及读者阅读后所产生的感受的真实度。文学作品指涉的真实性并不是指文学艺术作品是社会生活的复制，例如左拉后期创作的小说《卢贡·马卡尔家族》，作品的真实性指的是作品所反映的故事或情感符合某种必然律或可然律。亚里士多德《诗学》第二十四章提出“一桩不可能发生而可能成为可信的事，比一桩可能发生而不可能成为可信的事更为可取。”指的就是文学作品的真实性不等同于文学复制生活。“虚构的目的在于欢喜，因此必须切近真实，”贺拉斯道出了文学的真实性与虚构的关系。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中真实地描绘了当时法国上流社会的图景，他指出“法国社会将写它的历史，而我只能当它的书记。”

（二）倾向性

社会历史批评对倾向性的批评指的是作品所反映出来的思想倾向及作品内容与发展规律的统一。每一个作家不可避免都具有时代局限性、阶级局限性。作品的倾向性并不是指作家的阶级立场和政治判断，而是体现为作家、作品对真、善、美的赞同与追求，正如杜勃罗留波夫所提出的，真实性是必要条件，但还不是作品的价值，作品的价值要根据作者看法的广度、对自己所接触到的那些现象把握是否正确、描写是否生动来判断。所以“要写作成功，判断力是开端和源泉”。我们可以看到社会历史上有很多的文学作品例如“纳粹文学”因人性的丧失而沉寂在历史之中。一部真正有价值的文学作品必然蕴含了对社会人生的某种关注，对社会的现象的认同和批判。一部文学作品不可能绝对的中立，历史的、现实的因素必然会对创作产生或明显或潜在的影响。作家通过文字组织来达到与社会大众交流的目的，而社会历史批评则通过这种文字组织来发现作品的倾向性，并根据自己所掌握的权威的知识来判断这种倾向性，并作出个人评述。

（三）社会效果

社会效果的评价尺度指的是在文学作品为读者所接受后，对阅读作品的主体所产生的影响，并探讨文学作品对社会产生的作用，主要体现在提高读者对社会、人生、人性的认识水平和认识能力上，或通过“劝恶扬善”思想的潜在植入，发挥稳定社会秩序的作用等等。正如乔纳森·卡勒曾指出的小说不仅能教会我们认识人类多样化的程度，同时让我们认识到这种多样化的价值。

二、中国古代的文学理论与社会历史批评的相同之处

（一）文学创作中的体现的社会历史批评的维度

社会历史批评虽然是从俄国传人的舶来品，但在中国古代文论发展过程中，对于文学创作的真实性、倾向性以及社会效果的探求也十分关注。表现在文学创作上，中国古代最有名的诗词、戏曲等文学样式都生动的反映了文人士子对这种文学规范的自觉遵从。例如中国古代戏曲，作为面向观众的文字样式，在写作过程中，为了能够吸引更多的看客，创作人往往采用历史传说或历史题材来展开戏剧情节，甚至直接进行评价批判。例如白朴创作的元杂剧《梧桐雨》、马致远的《汉宫秋》都写了历史上的帝王与佳人真实的爱情故事。当然作家在编写戏曲当中并没有刻意追求戏剧与历史的真实对应，而是寓教于乐，在写作凄美的爱情故事的背后，同时又反映当时社会现状。关汉卿最有名的《窦娥冤》通过描述窦娥枉死这一真实事件，深刻的反映了元代社会官僚吏治腐败、统治阶级草菅人命、百姓处于水深火热的艰难处境。这样的戏剧见证了一个时代，透露了社会底层的生活情状，反映了作家对人民深切的同情。

在诗词创作上，主要体现在诗人、词人创作情感的真实。无论内容是描写个人的生活还是绘状山河、表达志向，无论感情是忧是喜、是悲是乐，无论表达方式是含蓄还是直白，都是诗人内心深处情感的真实流露。例如杜甫的《闻军官收河南河北》，真实再现了诗人听闻收复蓟北后的兴奋之情，表达了诗人对国家深深的热爱。再如《兵车行》，真实描写了“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的萧条景象，反映了频繁的战乱使社会民不聊生，表达了诗人对战争的厌恶与对战争的痛绝之情。

（二）文学理论与社会历史批评维度的关系

表现在文学理论上，重视文学真实性、倾向性、社会效果的观念伴随文学产生而发生。《汉书·艺文志》中，班固写到““《书》曰：书言志，歌咏言。”故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诵其言谓之诗，咏其声谓之歌。故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证也。”意即谓古代的诗是用来表达志意的，内心的感情表现在语言上即成为诗，统治者通过观看这些诗歌便可以了解到社会生活状况，从而反观当时的政策方针是否积极有效。由此可以看出当时的文学创作是基于社会生活的实际需要，同时又真实的记录了当时的社会生活。通过诗歌，人们表达感情，传递消息，并产生认识作用。例如《硕鼠》反映了当时人们对剥削阶层的厌恶，即使今天看这首诗，我们也可以认识到当时社会已经有了私有的土地，劳动者有了自己的收入。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讲究的也是感情的真实与语言表达的真实，并且要求语言的表达要服从于真实的感情，即文辞与情理相一致。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言及文学创作的真实性时指出“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造作之态。”中国古代文学创作中，往往把文学视为个人表达情趣志向的工具，而且由于封建社会对士人思想的控制，往往不允许发表对政治统治和社会现象的意见看法，因此随着思想控制的增强，文学的真实性更多的表现为个人情感的真实度。

当然，古人一方面把文学视为排遣个人情感的方式，一方面统治阶级又视其为喻世、维稳的良方，因此文学在社会上又承担起教化与文化传承的功能，大家都希望通过文学作品来达到流芳千古的目的。正所谓“立功、立德、立言”，立言才是真正的难于达到的高峰。王安石《上人书》中提出“且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这就是强调文章的治世功用，在王安石看来，只有真正“有补于世，”的文章才是真正的好文章，而文学创作的目的也在于补世。近代王无生《论小说与改良社会之关系》中指出：“夫小说者，不特为改良社会，演进群治之基础，抑亦为辅德育之所不怠也。”孔子强调文章的认识与教化作用，“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虫鱼之名，”除去“兴、观、群、怨”，孔子也强调文章在社会实践中的认识作用，“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之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作为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孔子的思想学说对中国古代文人、社会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在很大程度上对古代士人创作的文学观念、创作倾向进行规范，成为中国文学思想领域的正统。

三、中国现当代文学与社会历史批评

（一）现代文学中的社会历史批评

对中国现当代文学而言，与社会历史批评的关系更为密切，直到今天，社会历史批评在中国批评界仍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在现代文学史上，社会历史批评最伟大的代表便是鲁迅先生。他弃医从文，最大的追求就是通过文笔来唤醒受奴役的国民，《呐喊》、《彷徨》等作品深刻反映了军阀统治下社会的黑暗，五四运动后广大青年知识分子的迷惘困顿，并通过深度的创作来鼓舞当时的青年坚决起来反抗旧社会的沉痛压迫。

（二）当代文学中的社会历史批评

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社会历史批评更是文学批评的中坚力量，对文学创作发挥了极大的影响作用。马克思特别强调文学创作要描写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并指出“席勒的《阴谋与爱情》的主要价值就在于它是德国第一部有政治倾向的戏剧。现代的那些写出优秀小说的俄国人和挪威人全是有倾向的作家。”正是由于社会主义革命事业的需要，由于当时的社会意识形态影响，当代文坛创作了大量的有着鲜明的倾向性的文学作品，为社会历史批评提供了广阔的天地。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一种社会人文环境，社会历史批评被政治绑架，被扭曲、被利用，成为打击报复甚至谋权的工具。由于当时的特定的环境，社会历史批评的价值判断成为社会的终极标准，不仅阻碍了文学的自由发展，甚至在文学领域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回顾当时的现实主义文学创作，虽然由于思想的禁锢造成了诸多的不足，但是正所谓“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所以当时的文学作品也有属于那个时代的价值。而历史的进步性就在于当我们回顾过去，能够发现不足—那就是价值体系的单极化。

四、多元价值体系下的社会历史批评

今天，在后现代主义社会价值体系多元化以及新历史主义的逼攻下，社会历史批评也产生了巨大的动摇。社会历史批评确实需要不断发展，而不能固守原来的传统思想，所谓“物盛则必反其本，然后可以久而不弊”。个人认为社会历史批评在当下的存在价值正建立在社会价值的多元化与历史真实的相对性之上。

（一）多元价值体系与社会历史批评

价值多元并不是简单的指有多个利益集团的社会，而是指利益集团之间相互平等的包容性、社会结构的开放性、价值评价体系非单一性的社会。”价值多元化的社会最为突出的特征就在于允许多样的存在，具有价值宽容度。而“价值宽容并不意味着相互间没有批评、交锋，相反，彼此间会存在着批评、交锋，只不过他们都以一种平等的身份、在法律的范围内通过说理的方式进行。”

在当代社会，各种新的批评方法层出不穷，为了更好地理解文学与文学创作，人们试图从各个维度对文学做出深度的解说，但是我们看到任何一种批评理论都有其“深刻的片面”性。每一种批评理论都只可能从某一个方面对文学作品或文学的创作进行探究。作为一种批评方法，社会历史批评正是从文学与世界的外部关系中来展开文学研究。正如宋希仁所说的，在价值多元化的今天，每一种批评方法都可以进行交锋，每一种批评方法都具有平等的身份。我们不能，事实上也不可能因为社会历史批评的不足与曾经的过失而废言。不论是已经存在的各种批评方法，抑或将来产生的突破性的新方法、新理论，在价值多元的社会背景下，都有权利保持自身的独立存在性，而不是简单的加以否定，甚至进行打压。“因为有可能同时许多东西都是正确的，尽管他们之间会相互抵触。”“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为了避免这种局面，在价值多元化的社会下，我们追求理论的不断创新与超越的同时，也可以发展原有理论方法，使之适用新的时代需要，使各种理论方法共同发展。

（二）文学生产与社会历史批评

文学就其产生来说，从根本上保持着与社会历史的关系。文学创作的题材来源于当下或过去的社会生活，即便是浪漫主义的幻想，也必定受认识水平的影响。苏格拉底认为文学创作是对自然世界的模仿，歌德也曾指出“现实生活应该有表现的权利。诗人由日常现实生活触动起来的思想感情都要求表现，而且应该得到表现。”就读者需要来说，当下读者尤其是有良好的学识修养的读者不仅期待着有能够让人得到一次性娱乐的作品，也期待着有深刻的社会、人生和价值意义的作品出现，从而以一种更冷峻更深刻的目光来审视当下、认识社会。就作家而言，也有一些作家期待在多元价值体系下，能够有一种普世的价值观念，引导人的思想与行为。当下文学流于平面化与快餐化只会导致文学失去精神食粮的作用，最终丧失自己的阵地而被放逐。因此我们说只要我们有追求更高的精神品格的需要，只要社会有对普世价值的需要，社会历史批评就必定会在当代社会中得到新的生发。

（三）社会历史批评与社会责任、历史真实

当代中国社会在表象上自由开放，但在本质上却在逐渐丧失社会统一的、为大众所认可的社会公共道德准则。青年人在时光里流连，在灯红酒绿中纵欲，各种吸毒、暴力犯罪不断增加。我们没有宗教的束缚，也逐渐失去了传统，以致于出现了木子美、竹影青瞳的身体写作等没有底线的作品。在急剧变革的社会中，旧的标准被弃置，新的价值尺度尚未形成，人的欲望往往在这个社会里缺乏有效的节制，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在理想与纵欲之间，一切的界限，甚至自己应处于何种位置都变得模糊不清。正如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提出的“失范”——“财富的突然增加，使一向节制需求的尺度断裂，欲望像山洪暴发不可收拾，生活失去准绳，做事不知分寸。”但是我们不可能一味的享受自由的假象，因为毫无思想性的自由，没有任何信仰的放纵最终只会使人陷入精神的泥潭，使我们无法看清世界的本真之貌。纵然社会历史批评不可能也无力完全承担这样匡扶社会的责任，但是，我认为社会历史批评正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开拓自己的出路，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促使十九世纪小说充满生机的原因，就是人们对人类本该具有何种属性产生了充满激隋的——具有”革命性“的——兴趣。”“如今的小说，尤其是那些激进知识分子所创作的小说，变得软弱无力，充满机械性。”

人们可以否定政治的意识形态控制，我们也可以如新历史批评一样否定历史的真实性——所谓真正的历史是被悬置起来的。但是作为社会的人，作为理性的人，作为一种交往主体，我们不仅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且也要对自己行为的公共影响负责。“一个社会共同体可以有多种完备性学说，但是对于社会共同体中的成员或诸集团而言，无论你信奉何种完备性学说，无论具有何种价值信仰，都应当具有做人的最基本的道德。这种做人的最基本的道德不是从外界强加于社会成员，它是拥有平等的自由权利的社会成员在共同社会生活的过程中通过生活实践积淀的文化财富。”从而形成某种具有永恒光辉的人文精神。且因为历史本身已经死亡，所以它才具有了秩序、价值与虔敬的力量，历史的选择必定是历史的人给予某种力量信仰的需要而做出抉择的结果。个人的历史可以是自我的演绎，但是社会的历史只有具有更高的认识水平的人才能取得权威的判断，高度的权威性思想的一个主要特征，体现在当时社会主导力量的价值观、道德观和审美观。恰如新历史主义所言，历史是片面的，但历史的片面性谁也无法避免，因为历史已经死亡，所以谁也无法还原真正的历史，我们只能根据已有的资料作出当代人的判断。当代人自然也有权利根据社会的需要对当下做出历史的判断与评价，培养我们自己的价值信仰与道德体系。在未来历史的长河中，时间因素所起的作用往往比写作或作品的命运更难把握，文学批评对作品做出的评价同样如此，而真正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的批评方式自然经得住历史的检验。

五、总结

社会历史批评因为社会历史的需要而存在，并在社会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发出自己理性的呼声。当下，“支配着个人在美国社会中取得的市场原则也在为其（社会观念）推波助澜，其结果是，那个第二性的、纠缠不清的观念的混合物（就是现在被称为“理论”的东西）竞成了知识的中心竞技场，在此竞技场上，人们沽名钓誉，四处笼罩着一片争权夺利的战火与烽烟。”放眼当代中国社会，又是何其的相似！纵使各种理论层出不穷，但是伟大的文学之所以能保持持久的魅力就在于，文学不仅是文字的艺术，更因为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反映了一个社会的精神诉求，这也是伟大的作家从未放弃的一点。我们在社会文化中生活，接受已有的文化是我们的必然选择。但是在接受的同时，我们尤其是批评家也必须成为该文化的批判者，根据自己已有的洞察力来对文学和文化现象进行评价、纠正甚至抵制，这就是社会历史批评在历史进程中应该坚定迈出的步伐。

责任编辑：西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