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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证意象”概念辨析与溯源
摘要:本雅明于1927年开始着手“拱廊街计划”的写作,意欲通过对于现代城市生活的意象展示和寓言式解读透析现代性的本质。他之所以选取19世纪的巴黎拱廊街,目标就是在现代事物始终如此的自我表现当中,看到史前史不断重现的规律。试图将其中潜藏的“梦想”的乌托邦内涵重新激活,救赎当下。在提纲中充满了从属于本雅明历史哲学下的辩证法思维的救赎方案,也就是他的“停滞的辩证法”(dialectics at a standstill)或“辩证意象”(dialectical images)。
关键词:停滞的辩证法;辩证意象
“辩证意象”的思想首先出现在1928年的《单向街》和1929年的《超现实主义》两篇文章中,本雅明在前者中借助类似1935年提纲中的现象断片展示,在后者中借用超现实主义武器向我们呈现他的“辩证意象”。所谓“停滞的辩证法”或“辩证意象”理论在此时意味着通过与具体事务联系到一起,把传统哲学从过度抽象中解救出来。他在《单向街》中的几乎实证地将日常生活断片的要素直接整合入哲学反思,这种方法就是将哲学超现实主义化。也就是说,本雅明力图废除主观介入的一切痕迹让客体“如其所是”焕发自身潜藏的全部力量。这样的方法论作用于读者就呈现为提纲中一直强调的现代社会生活体验与心理机制——“惊颤”。将日常生活要素从原始语境中拿出来,把它们像一颗颗星星一样并置布列于星丛中。就像本雅明在1925年的《德意志悲苦剧的起源》中说的“理念是永恒的聚阵结构”,因为“理念与物的关系就如同星座与群星之间的关系。这首先意味着:理念既不是物的概念也不是物的法则。它不是用来认识现象的,这也绝不会成为对理念是否存在的判断标准。”首先,事物脱离了原始语境就是脱离了扭曲其本性的我们所熟悉的日常语境,从历史存在的世俗连续体中释放出来,和当下发生关联。其次,这样星丛式呈现是保有了事物原初光彩的。于是读者为应对作为日常客体的辩证意象的星丛式排列带来的惊颤体验,也摆脱了日常语境中习惯的被动姿态转而迅疾进入一种积极备战的批评姿态。
而辩证意象内在的革命潜力是汇聚在集体梦境之中的,1935年提纲中多次提到集体梦境意象具有革命潜力的观点是在《超现实主义》一文中得到初次阐发的。在其中,本雅明认为梦境意象是认识和经验的自主资源,是破除清醒的现代生活幻境的切入口,是储存人类整体乌托邦想象的居室,是人在现代物质生活秩序下受到拒斥时的避难处。本雅明选择的拱廊街就属于新旧交融的集体梦境意象。在20世纪20年代,19世纪辉煌的拱廊街已为陈迹,里面的商店无法与新型百货商场竞争。作为上个世纪的集体梦境意象的拱廊街曾包含着某种梦想,因为它们正是内在意识——或者说做梦的集体的无意识——的物质表现。
在1918年的《未来哲学纲要》中,本雅明表明他的历史哲学是对康德代表的现代性启蒙哲学下的近代哲学历史观的批判。后者将历史视为线性的绝对进步,朝向必然实现的特定目标。历史作为永恒进步的均质过程,自动完成进步,发展就是进步的积累。但这样的自动线性进步是一种暴力,它极速的绝对进步无法停留在特定的历史时间点上,呈现为对当下时代命运的冷漠,并以历史必然规律来为这种姿态的合理性辩护。它无法感知前史通过记忆/辩证意象传达的危机信号和潜藏的革命力量,也对梦幻意象中所昭示后史的救赎前景视而不见,这就悖论性导向了线性进步历史观未曾预料到的历史虚无主义。“源初历史就是对线性进步的文化史的消解,在这种消解的过程中人会觉醒,恍然大悟看到自己的处境,这就是乌托邦记忆,即无阶级社会的记忆。为了使过去的一部分能够被当下瞬间所触及,两者之间必须没有延续性。”所以历史必须在当下停顿——正视当下、承担过去、发掘未来,走向救赎。于是本雅明在1920年的《神学—政治片段》和1940年的《历史哲学论纲》先后专门论述了倚重记忆的时间辩证法,并将其命名为“停滞的辩证法”。本雅明用单子化时间爆破掉线性历史连续体,唤醒人类经验中的末世论图景,打开凝聚能量的当下废墟。每一个当下敞开后填充具体的历史事件或时间,即本雅明所谓的“现实化”。现实化将历史重建为一个辩证的运动过程,历史由此走向觉醒——“在苏醒的过程中,梦幻因素的现实化,是辩证思想的范式。因此,辩证思维是历史觉醒的关键。事实上,每一个时代不仅梦想着下一个时代,而且也在梦幻中加速着它的觉醒。”对进步的爆破即拒绝胜利者叙述的历史,这需要无限地去对历史记忆碎片拾遗,用记忆来填充当下。拱廊街计划就是对这种填充的展示,在历史的尘埃中重拾“源初历史”。本雅明在1935年的《巴黎,19世纪的都城》提纲中说到:“含糊是辩证法的形象体现,是辩证法法则处于静止状态时出现的情形。这种静止状态便是乌托邦,而辩证意象因此也就是梦中的意象。”辩证意象不是抽象的概念叙述,不是明确的意识形态论争,它是的含糊正意味着它非透明性和辩证性。“过去中隐藏的某种意义,只能在未来的某一个特殊的时间点才会被认知,这个时刻就是本雅明所说的“可辨认性的现在”,就是过去与现在突然相遇,形成一种“星丛”或“聚阵结构”,作为一种相对于历史连续性的共时性结构的时刻。这些星丛不会在任何时候都出现,它们也不是解释过去的能力提高的结果。它们是一个准备好接受过去未能意识到的某种意义的现在的产物。辩证意象虽是当下的产物,却又来自过去指向未来,是新旧交融下的弥赛亚缝隙。
之后就是要对当下历史提出要求,通过辩证意象释放出记忆中的乌托邦梦想,救赎每一个人,尤其是处于边缘的失败者和被压抑者。于是世界就在这个停顿后被回忆,再被填充的当下得到救赎。本雅明的救赎聚焦在当下,不是回到过去或等待未来,于是他走向19世纪见证现代世界诞生的拱廊街——在过去和未来之间。
参考文献:
[1]瓦尔特·本雅明:《德意志悲苦剧的起源》,李双志 苏伟 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5页。
[2]刘北成:《本雅明思想肖像》,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65页。
作者简介:
王一越(1999-),女,汉,四川成都人,硕士研究生在读,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研究方向:文学理论与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