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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呼唤》中的魔幻现实书写

马慧琳
  
科创媒体号
2023年14期
临沂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 苏伊士运河大学博士生

摘要:《落日的呼唤》是埃及著名当代作家杰马勒·黑托尼的代表作,小说通过魔幻现实的书写方式描绘了主人公一路向西的身心旅程,小说探讨了个体与时空、自然和社会的关系,全篇行文魔幻色彩浓厚,充满苏非哲学特色。

关键词:《落日的呼唤》;魔幻;现实

杰马勒·黑托尼是埃及著名六十年代作家群的佼佼者,其做过战地记者和新闻编辑,关注传统文化的传承以及埃及社会的现实问题,故其作品风格兼具苏菲哲学特点和现实问题关切。《落日的呼唤》成书于1992年,小说主人公艾哈迈德追随那声冥冥的呼唤自东向西的旅程,地理空间的自东向西,也是生命岁月的从生到死。他旅途经历的领驼人队伍、绿洲、鸟王国、拄丈人营地和摩洛哥,也隐喻了生命尺度上的不同人生阶段以及会体验的不同形式的情感和欲望。故事基于埃及的社会文化底色,以个体的生命体验为视角,融入了具有民族特点的魔幻因素,使其具有鲜明的埃及魔幻现实主义特色。

一、魔幻的人物因素——书写与隐喻

魔幻的人物是魔幻现实书写的基本成分,对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凸显小说主旨意义重大。《落日的呼唤》中出现了众多魔幻色彩的“人物形象”,如鸟类专家、说踪迹者、摩洛哥大长老、拄丈人、哈达拉毛人、领驼人等,这里以前三个主要人物分析其魔幻因素及象征隐喻。

1.鸟类专家—人与自然的关系

鸟类专家出现在主人公旅程的第一站。鸟类专家是领驼人的父亲,他的传奇故事来自领驼人的讲述。由于第一人称的叙述的缺席,为其传奇人生又增添几分神秘感。

鸟类专家生活在埃及之北地中海中一个名叫泰尼斯的岛屿,这里生活着四方飞来栖息的鸟类,鸟类专家用心照料这些鸟儿,他熟知每一个鸟的颜色、体型、习性和飞翔方向和距离。也能跟鸟儿对话谈心,人类与动物的界限被打破,他仿佛是鸟群中的一员,他们之间彼此信任。“他与鸟类的对话更勤快了,他从鸟儿那里了解了许多遥远国家的情况,各种鸟都把路途的见闻告诉他,甚至还告诉他远古尼罗河泛滥的水情资料。”当保加利亚国王要求他捕获一只珍贵的鸟儿,他拒绝了。他去世后,鸟群再也不到泰尼斯岛上栖息停留。鸟类在他去世后还在暗中照顾他的一些亲人朋友。他与鸟类缔结了相互依存的真诚友谊。

鸟类专家还与一只鸟儿有过一段传奇的爱恋,并且有一个“鸟人”女儿,他们的爱恋靠候鸟相互传递信息和思慕,他们的女儿“不像我们熟悉的人类,她介于人与动物之间。身材瘦高,颈长,鼻子呈鸟嘴状,呈红宝石色,有裂纹,头发丝瀑布般倾泻下来,两只手颀长,交叉在圆圆的突胸之上。”

鸟类专家象征人与自然的关系,鸟类专家是人与自然相处良好、相互依存的证明。保加利亚国王曾要求逮捕珍贵鸟儿隐喻对自然的横加破坏。鸟类专家去世后,鸟类仍然默默地关照着他的亲人朋友隐喻着自然对人类的影响不因个体的消亡而消失,自然是人类生存和可持续发展的基础,它以博大的胸怀和自然循环,以不同的形式润物细无声地滋养万物。

2.说踪迹者—传统文化

说踪迹者是居住在绿洲的神奇老人,他形象枯瘦,说话不清,只有他的孙女能听清他的所指。他生活在先知时代,与不同时代的哲学家将领都是好友知己,是最后一个从格拉纳达撤退的人。没人知道他的姓名、年岁,好像他一直就在这里,垂垂老矣,却不死不灭超越时空。他的生活习惯也异于常人,每天只吃两颗椰枣果子,每隔一段时间,需要吮吸椰枣树的汁液,双手抱着树干,似乎要与大树融为一体。除了长生不老,说踪迹者还拥有令人赞叹的特殊功能,能够通过地上遗留的痕迹判断经过的人或动物的具体信息,甚至可以预判自然灾害,深受大家敬重。在绿洲边缘出现大帐篷的军队时,大家也坚信,只要有老人在,军队就不敢进攻,老人就像一个保护伞,覆护着绿洲的百姓免于自然灾害或战争祸害。

说踪迹者象征着历史传统文化,他来自于历史深处,经过数代风雨,在主人公这个时代,显得已经垂垂老矣,他开始枯瘦不负少年姿态,说话也开始言语不清,变得孱弱。但是他仍然拥有神奇的力量,保护百姓免于灾祸。他对女性的喜欢也象征着对传统文化延续的希冀。这里隐喻了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的关系。伴随着工业化的现代化对传统文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同中华文明一样,埃及传统文化也是以农业文明为基诞生发展和延续的,面对工业化的冲击,有其衰老无力应对的一面,但是传统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基因,是一个民族立于世界的身份自信,也是国民文化认同的根基所在。即使在现代它也发挥着文化保护力,构成个体和民族安身立命的精神根基。传统文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在每个时代都是在不断丰富发展的,需要我们一代代人的传承和延续。

3.拄丈人营地—无序的社会

拄丈人梦见一个谢赫,告诉他世界末日将来临。拄丈人在得知世界大限之后向城里的百姓广播此事。百姓中有跪地祈祷者也有重试偶像崇拜者,也有离群索居者。有一群人跟随拄丈人离开城市,去乡间开始末日前的狂欢。

人们之间不再有礼节伦理,父子亲人之间直呼姓名,互相爱恋交合;女人们赤身裸体在街上游逛,丝毫不顾及礼节廉耻;一个男人娶了一棵椰枣树,与之尽情拥抱和亲吻;本应该威严的法官见到狗就狂叫撕咬,匪夷所思。如此荒唐行径比比皆是,道德、法律、伦理纲常、善恶标准统统消失,人的社会属性随之消亡,人成为一个放纵的动物,举止怪诞,心理迷狂。

拄丈人群像象征着一种社会无序的状态,无序的原因可能来自于战乱或无政府或法律道德不严明。当社会没有法律和道德筑基的规则,群体会失去行为准绳,走向极端的自由。亲情伦理不在、分工合作不在、人的尊严和安全也不复存在。拄丈人营地的群像呈现魔幻的无序状态。

二、魔幻的情节设定

魔幻人物是主线故事和支线故事里瑰丽的花朵,而魔幻的情节则是支撑繁花硕果的枝干。主人公艾哈迈德西行过程是人生历练的过程,其经历诡谲神秘,充满魔幻色彩。魔幻情节可从以下三方面分析:

1.人物关系与命运的嵌套杂糅

不同代际之间的人物形象反复指代以及人物关系和人物命运的嵌套循环是魔幻叙事的重要特点。它体现了世界各个要素之间有着某种神秘且强烈的隐形联系,这种神秘的联系在不同民族和群体中归于不同的最高存在,或宇宙规律或造物主。在这部小说中,人物关系和命运的嵌套联系可从主人公与书记官的关系以及主人公与鸟类专家的关系两方面分析。

主人公艾哈迈德抵达摩洛哥之站后,由摩洛哥的国王派书记官杰马勒记录艾哈迈德的旅程。两人之间的对话和记录关系也是小说的大叙事结构。表面上,艾哈迈德是来自远方的异乡人,讲述他的人生旅程;杰马勒是土生土长的摩洛哥人,倾听并记录他的故事。是倾听和讲述、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的关系,但是两人之间并不是如此二元对立,而是互为补充的关系。“艾哈迈德·本·阿卜杜拉与我相仿,个子高矮、出神的样子也差不多,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茫然,总觉得他好像是我这老光棍的儿子。”

书记官在艾哈迈德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的云游四方的自己,但是囿于身体条件无法成行,主人公是书记官人生的另一个补充。而书记官对于艾哈迈德而言,就像老年的自己,行动不便,他对老年的自己讲述自己这一路的新奇境遇,恰如老人自己在追忆往事。故,两人看似是两人,实则是一个人的两个阶段或两个部分,互为补充、相辅相成。

而主人公与鸟类专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首先主人公在旅程的第一站遇到了领驼人,领驼人带领他穿过沙漠,教会他沙漠生存之道。领驼人是鸟类专家的三儿子,从泰尼斯岛出来云游四方;而驼队的向导—的哈达拉毛人精通天文地理,他曾经遇到一只神奇的鸟儿,告诉他要照顾一位来自泰尼斯岛的青年,也就是领驼人。自此哈达拉毛人跟随驼队前行,庇护驼队尤其是领驼人。而领驼人之前则遇到一位神秘莫测的谢赫长者,他嘱咐领驼人,他一生将遇到三个人,其中一个来自开罗,他需为他伸出友谊之手,为其提供帮助。这个开罗来客便是主人公艾哈迈德。艾哈迈德在鸟王国登上国王宝座时,他见到了传说中的“鸟人”,而鸟人是鸟类专家和神鸟的女儿。

人物之间的联系纷繁复杂,散落在主人公的不同旅程阶段,人物之间在时空之外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将其推动在特定的时空相遇相识,而后各奔东西。离开后的联系并没有戛然而止,而是以更隐秘的方式延续着,贯穿彼此的一生。这种人物关系和命运的相互嵌套杂糅、循环指代是魔幻叙事的重要书写方式。

2.反理性逻辑

理性逻辑即理性是现实存在的基础,反自然逻辑则是魔幻书写的特点,反理性逻辑体现在反时空、反规则、反自然等。

首先主人公艾哈迈德的旅程是一段一段展开的,但是他经历的时空并不一定真实存在。如对于绿洲的存在,鸟王国的监理人认为距离此地数月路程的地方并没有任何定居的区域,它或许只存在在主人公的心路历程中,又或者是主人公经历的变形时空。另一个跨越时空的存在是活了数百年的说踪迹者以及浑体透明又预知能力的神秘谢赫,都是脱离时空桎梏的魔幻存在。

在绿洲中,绿洲人数保持一百四十人的恒定,每当有新婴儿出生,便有一个人去世,去世的不是老人,而是一名青年。绿洲妇女怀孕的月份也是不统一,大家也开始以月份给自己的孩子命名。绿洲中有一个神奇的泉眼,泉水每天不同时辰温度不同,绿洲在历史上也曾四季不分昼夜颠倒,充满反自然法则的现象。

在拄丈人营地,拄丈人和他的追随者们离开家园和家人,在野外放浪形骸。在人生岁月最后的日子里,以狷狂无序对抗内心的恐惧和孤独。男男女女赤身裸体,或游荡或交合,人与动植物恋爱结婚,或把自己当做牛马,拉着车子招摇过市等等违反伦理道德的情节比比皆是,体现了人在社会属性褪去后的野蛮动物本性,以及人面临社会无序状态时的极端恐惧和无助。

三、魔幻与现实的关系

魔幻现实书写不同于神话的一点便是其现实性,它是基于现实世界和现实关怀的魔幻创造。该小说同样基于埃及的民族特点和当代问题,融入具有埃及特色的魔幻因素进行创作,凸显民族性和区域性,。其现实性体现在民族特点和现实关切两个层面。

首先在民族文化特点层面,可从物质文化特点和精神文化特点分析。沙漠、绿洲、椰枣树、骆驼、开罗、咖啡馆等都具有浓厚的埃及风情,这些意象也在小说中也被赋予重要作用,如沙漠,是主人公跋山涉水的旅程组成部分,他穿越一个又一个沙漠,抵达一个地点,而后离开,继续穿过沙漠,抵达新的地点。沙漠串连了他身心旅程的不同阶段。绿洲更是象征着纯真的爱情和温暖的家园,作为家园的象征,绿洲也承载着说踪迹者、大帐篷等传统文化和战争冲突的隐喻意象。

在精神文化层面,小说充满了苏非哲学的智慧和思考。苏非信仰者离群索居,讲求清修苦行,注重内心体验与信仰的关系,终其一生追求真正的圆满。故事主线是主人公艾哈迈德自东向西的旅程,也是从生到死的人生历练,故事本身充满了苏非哲学智慧。主人公的一生就是践行苏非理念的一生。小说也透漏许多作者的苏非哲学思索,如生与死的关系,“两者的确是曲线的两端,如果将两端连在一起,便成为一个封闭的互相对接的圆。”死亡不是终点,生死之间是个圆圈,首尾相接,始终同一。关于自我与他者也是传承和同一的关系。我与万物齐一的哲学思考。如主人公认为“他明白自己整个人是可以再现的,甚至那由他转换的另一个。他只不是过去隐蔽在某处的本我的影子。”

在现实关切层面,绿洲中的大帐篷隐喻着战争,更准确点可以说是以色列的军队给埃及带来的威胁和不安。大帐篷的正面有围墙,圈出地界,不远处还有四边形的帐篷,中间是一个八角形帐篷,更远处还有紧密排列的小型帐篷。东边部署着密密麻麻的军队,西边聚集着群落百姓。大帐篷是个外来闯入者,对绿洲百姓来说,未知且充满威胁。绿洲百姓也会组织巡逻兵在大帐篷边界线外巡逻,观察内部的动静,以防对方对绿洲发动攻击。在应对威胁方面,绿洲百姓认为是说踪迹者保护了他们,有踪迹者的存在,大帐篷的军队就不敢攻击绿洲。

对大帐篷的描述十分贴近以色列人在巴勒斯坦地区建造定居点的行为。十九世纪开始,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开始返回巴勒斯坦。在前期,犹太人通过向政府购买土地从事农商的方式在巴勒斯坦定居,这段时间犹太人和巴勒斯坦当地人保持着有好的关系。而后,随着大量不断涌入的犹太人不断倾占当地人的生存空间,双方多次爆发冲突。1947年以色列国建国更是将双边关系推进战争泥潭。保护绿洲百姓的说踪迹者则象征着传统文化,隐喻着文化是一个民族代代延续的精神基因,是对抗战争威胁的文化保障。

大帐篷的隐喻表达了作者对战争的反思。作者对大帐篷不是完全批判立场,而是客观陈述他的出现给绿洲百姓带来的未知恐惧。对于不同民族的关系,他认为两个族群的对立往往带来双边的融合。正如大帐篷成为绿洲的一部分,以色列建国也成为既定事实,如何消除双边隔阂,增进彼此了解,争取和平,才是真正的现实关切。

结语

《落日的呼唤》基于埃及社会现状,融入独具埃及民族风格的魔幻意象,呈现了气质独特的埃及魔幻现实风格。小说创造了诸多魔幻神奇的人物和动植物形象,并融入到奇幻的故事情节中,无论是人物还是情节,都具有丰富的文化隐喻和现实象征,小说蕴含的苏非哲学思考和对社会现实的关怀值得深思。

①②③④⑤ 哲迈勒·黑托尼:《落日的呼唤》,李琛译,南海出版公司,2007年。第18、105、189、34、187页。

参考文献:

[1]哲迈勒·黑托尼:《落日的呼唤》,李琛译,南海出版公司,2007年。

[2]林佳:《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叙事研究》,武汉大学博士论文,2021年。

[3]齐金华:《魔幻现实主义与幻觉主义文学生产肌理的比较》,《社会科学文摘》,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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