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舍的《茶馆》塑造了众多个性和共性相统一的人物，正是这些人物带动了整出戏剧的发展。通过剧中的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来反映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主题，感受人物背后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人物 职业 性格

老舍的三幕话剧《茶馆》写于1957年，时经六十多年人民和历史的检验，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和观众沉迷其中，不断的感受，不断的验证，不断有新的发现，这种跨越时代的永恒魅力足以说明它的经典性和不可或缺的文学地位，在当代文学的画卷中划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中，便离不开老舍独特的戏剧创作方法之一——以人物带动故事，也就是说“用这些小人物怎么活着怎么死的，来说明那些年代的啼笑皆非的形形色色。”通过70多个来自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在思想观念层面上去突出主题，反映作品的精神内涵；艺术风格上表现浓厚的老北京风味儿，对旧中国政治、历史、经济、文化等多个维度的社会状况作出了深刻的剖析，将老舍丰富的生活积累，对中国世态的洞悉和观察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呈现在大家眼前。

当大家翻开《茶馆》的演员表时，上场人物能叫得出姓名的，有台词开口说话的有七十多人，足以看出演员的人数之多；涉及到各个年龄层，从少年，青壮年至老年，年龄跨度之大；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有吃洋教的小恶霸，大清朝廷的老太监，扑营当差的，都是些依附统治阶层势力，用其权势迫害社会底层人民谋求个人利益的狗腿子，还有一类自然是挣扎在温饱线之下的贫困穷苦的劳动人民，比如京郊贫农康六，被迫卖身的康顺子，穷得出卖小女儿的乡妇等；最后一类是稍有善心，勇于为民的小市民阶层，裕泰茶馆掌柜之妻王淑芬，正直的落魄其人常四爷等。人物幅度之广之杂便让读者见识了老舍丰富的社会知识和写作经验，七十多个人物个个栩栩如生，面貌各异，令人惊叹不已老舍强大的艺术功底！根据人物对剧情安排产生的作用，我们将其分为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

“主要人物自壮到老，贯穿全剧。”这些人物每一幕的年龄递涨二十多岁，共3幕，长达50年之久的旧中国社会历史的变迁通过这些人物的悲剧命运得以展现。比如王利发，常四爷和秦二爷，以这些中心人物的活动为要素，在每个时代抒写每个人物一个小故事，构成一个看似松散，实则有着内在本质联系的统一的故事。

老舍书写中心人物，首先界定了人物的身份，身份决定了人物的社会地位，社会地位又以其家境、职务、资产、装扮，周遭人对他的态度等因素来体现。王利发，裕泰大茶馆（第一幕）的掌柜，虽小有资产，但也是他苦心经营茶馆多年得来的，充其量是个混迹于温饱线上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业主。其次，刻画人物的性格特征。老舍在塑造这类既有深度又有广度的人物形象时通常会表现他们的两面性。比如，乡妇带着女儿小妞来茶馆要饭，“乡妇呆视着小妞，忽然腿一软，坐在地上，掩面低泣。秦仲义（对王利发）轰出去！王利发：是！出去吧，这里坐不住！”为了迎合讨好来收租的秦二爷，果断赶走这些挨饿受冻的数不胜数的谁也管不了的饥民，自私自利的一面跃然纸上。第二幕中又刻画了这位市民的善良的一面，民不聊生的军阀混战时期，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收留了无倚无靠的孤儿寡母—康顺子和康大力，给了他们一口饭吃。“话到人到，开口就响。”寥寥几句台词便简洁而又精炼的将王利发的人物形象勾勒出来。“本分”（自扫门前雪）操持家业之下还保留着善良的底色，老舍对其的刻画体现了商人这一类职业人物的共性，以王利发为代表所覆盖的人物广度由此可见。处事圆滑，精明强干，在商场打拼，能周旋在各色人物当中妥善的解决问题，化干戈为玉帛，令所有人都满意，“像镜子一样去接受”，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这是一个合格商人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这些性格特点恰好说明了老舍对于不同职业人物的细致观察和总结，职业与性格相辅相成，相互补充，相互得到验证。王利发一辈子老老实实，本分做人，从不违抗旧社会的指令，遇着想闹事儿的敲诈勒索的，处处打拱作揖，煞费苦心随着时代的变迁改良茶馆，也只不过是想延续父辈的祖业，不至于断送他手，他“只盼着呀，孩子们有出息，冻不着，饿不着，没病没灾！”没想到最后被反动势力霸占了去，半辈子的心血化为乌有。这是一个平凡人再庸常不过的愿望都难以实现，更何况挣扎在乱世之下的贫苦人民呢？动荡不安的年代谁都无法善终。“多说好话，多请安，讨人人的喜欢，就不会出大岔子。我跟他商量，该长多少租钱，我一定照办！是！嗻！”“我呢，作了一辈子的顺民，见谁都请安，鞠躬，作揖。”王利发的“顺从”“怯懦”不仅是掌柜的商人身份所致，更是因为在他身上表现了旧中国儿女性格上（小市民阶层）的软弱性——习惯一味地妥协忍让，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这种根植于传统文化中“万事只求折中，融于圆通的余俗”，总是希望求得圆满，不敢直面冲突和矛盾，在世俗约规中艰难的行走，听从一切高于他，能轻易将他置于水深火热中的帝国主义、封建势力、官僚买办和流氓特务类等蝇营狗苟的指挥，最后依然逃不过被吃干抹尽的下场！

剧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秦仲义，其塑造人物的方法与王利发有相似之处，都有两面性。秦二爷作为一名维新民族资本家，其身份在茶馆里地位是最高的。根据人物的身份，便能判定秦二爷既有革命的一面，又有反动的一面。“民族资本家”“民族”二字便给人物定了性，“我不但收回房子，而且把乡下的地，城里的买卖也都卖了！把本钱拢在一块儿，开工厂！嗯，顶大顶大的工厂！那才救得了穷人，那才能抵制外货，那才能救国！”本是一个家境殷实的阔家大少，动乱年代里还能求得个逍遥自在，但他为了探索一条实业救国的道路，将私有财产变为公有，无视个人的私利，一心为了拯救民族国家于水火之中，以“兼济天下为己任”，这是秦仲义基于一个维新革命者接受了进步思想的洗礼之后的觉醒，他认为对国家命运的关切应大于一切！同时，他敢想敢干，脚踏实地，始终坚定认为科学技术和工业救国远比赚钱来的重要，远见卓识，这些特质便已勾勒出大家眼中实干家的样子。“轰出去！完不完，并不在乎有人给穷人们一碗面吃没有。”出身显贵，一早就接受西方进步思想影响的秦仲义并不能对民间的疾苦感同身受，在对具体的人民生活缺乏了解的基础上，“资本家”“残酷无情，自私自利”的特质便逐渐显现出来。秦仲义没有真真实实的感受和体验过底层人民的生活，很难让人相信他在开厂救国的过程中会设身处地的为工人农民着想。谁知道他会不会和《子夜》的吴荪甫做出同样的选择呢？果不其然，当他被帝国主义，官僚买办阶级威胁时，自己一人承接不了危机，便会把危机转嫁给工人农民。“日本人在这，说什么合作，把我的工厂就合作过去了。”虽然文中没有详写，但工人的结局可想而知。

由人物身份去印证人物塑造的形象是否合理，在这过程中，能够充分感受到老舍对于旧时代旧人旧事敏锐的洞察和深刻的理解，表现出他对生命和现实生活的真知灼见，由王利发和秦仲义让我们看到了商人和民族资本家最普遍的样子，既体现共性，又有个人特点，生动鲜明，独具匠心。

最后一个主要人物常四爷，底层旗人的代表，身在民间，能理解贫民百姓的疾苦，这就表明了他将走一条与秦仲义完全不同的救国道路。面对来茶馆要饭的母女，常四爷慷慨仁义，善良淳朴，立即施舍了两碗烂肉面，对于他来说，救国便是凭一己之力让身边的难民吃上饭；一句“大清国要完”让常四爷身陷囹圄，出狱后，当了义和团，扶清灭洋，哪怕身为旗人的他早已看清廷颓败腐朽的本质，仍愿意以血肉之躯与洋人真刀实枪的对抗，抵御外侮，在所不惜。清王朝颓势已定，常四爷看清了形势后丝毫不觉得惋惜，认为它应该亡！对于他来说，救国便是不愚忠，懂变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从不苟全性命于乱世，赤心报国护民。通过这些小事，便能让读者感受到三位主要人物性格的差异。在常四爷身上体现了作为一名满族旗人该有的民族气节，“要抖威风，跟洋人干去，洋人厉害！英法联军烧了圆明园，尊家吃着官饷，可没见您冲锋打仗！哼，我就不佩服吃洋饭的！”言语之中尽显常四爷对洋人的鄙视和愤恨，面对有洋人撑腰颇有权势的马五爷，常四爷毫不畏惧，他就像一个侠客，当他的民族和国家遭受洋人汉奸的欺轧时，许多人沉默，唯有他跳出来仗义执言，唯有他舍身取义，唯有他敢于庇护正在受难的同胞，刚毅正直，其行为做派完全区别于商人身份，明哲保身，自私冷漠，左右逢源的王利发。可满腔的爱国热情无处释放，清朝覆灭，军阀混战，最后只有靠卖花生为生，空有一身本领却错过了投奔到已经蓬勃发展的革命洪流中去的时机，直至抱憾终身！

老舍笔下的三位主要人物职业不同，阶层不同，性格特征迥异，他们都经历了各自的苦难，但结局告诉我们他们并非都是一个零散的孤立起来的人。以前各自都抱着天真的梦想，不断的努力不断的改良不断的前进，不安于自己的命运，想要挣扎向前。到最后全都被社会的黑暗势力所吞没，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时代的漩涡里斗争都是白费功夫。于是三个普通人发出“我爱咱们的国呀，可是谁爱我呢？”的悲凉呼号，亲手撒纸钱亲手埋葬自己错误的革命方向，原来民族资产阶级救不了中国，改良派也就救不了中国，只有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社会才能引领中国走出内忧外患的艰难局面，迎接光明美好的新时代。《茶馆》通过主要人物的悲剧命运揭示了主题，引导读者对中国的历史和现状做出了更加深刻的思考。

老舍将许多“次要人物父子相承，父子都由一演员扮演”，这是作者的别有用意。职业世袭，也就是说人物职业相同，相应的也继承了同一人物性格，人物具有类型化的特点，性格比较单一扁平，没有那么复杂立体，说明老舍赋予了他们一些象征意义来突出主题，为主题服务。第一、二幕中的唐铁嘴儿、刘麻子、二德子、吴恩子，宋祥子由第三幕中的小唐铁嘴儿、小刘麻子、小二德子、小吴恩子和小宋祥子分别继承了父亲相面为生的江湖骗子，说媒拉纤的买卖妇女生意，流氓打手和特务的职业。子承父业，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多少有些微区别。比如，刘麻子，给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牵线搭桥倒卖穷苦人家的清白女儿。到了小刘麻子这儿，变成了给国民党政府搞情色服务，把舞女、明娼、暗娼、吉普女郎和女招待全部组织起来成立“花花联合公司”的总负责人。宋恩子宋祥子为了讨口饭吃，做清政府的特务，其覆灭后，又做了军阀势力的特务，流水的政府铁打的狗腿子，到了他们的孩子这，变成了为反动势力捕抓革命者的特务，到处敲诈勒索。由此看出，子相对于父更下贱，更残忍狡诈，更冷酷无情，将这些职业和性格“发扬光大”，老舍是想要通过其变化告诉我们，中国社会由封建到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程度愈加深重，次要人物是为了阐明主题，通过人物台词从而说出作者想要表达深意的作用。

我们还发现，世袭的不仅是职业，同样也包括他们的本性。时代变迁中这些小人物承受着频繁的政权更迭，平息又打响的战争动乱带来的命运的沉浮，不变的是像常四爷、秦仲义这样正直向上的生命能量在时代的漩涡中苦苦挣扎。不可思议的是，像吴恩子宋祥子这样的卑鄙无赖之人反而在乱世之中如鱼得水，老舍通过这组人物形象的对比想告诉大家，人类陷入了生命的困境，并且这种情况会持续下去。有些骨子里自带的本性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埋葬，正是这些蝇营狗将这世界搅得乌烟瘴气，社会的秩序被他们打破，类似这种灾难却在反复上演，表达了老舍内心的不安和对现实的不满，同时，也对后世子孙敲响了警钟！

结语

综上所述，整出戏剧通过人物的身份和性格特征去形塑造人物的整体形象，二者相互补充，相互验证，以人物的活动要素牵引出整个时代，将人物的命运与时代紧密相连。在时代的浪潮中，有的人挣扎沉没，有的人被浪头翻起，同一事件，每人却有不同的做法，让站在剧本外的读者看到了人的差异性，这是老舍塑造人物的好玩和高明之处，人物的典型特征便在命运的发展过程中呈现出来。职业的继承也代表着本性的延续，国人的生存哲学和处世观念也并未随着旧时代的埋葬而改变多少，以其结局来阐释戏剧的主题，老舍用笔点播世人，达到观照他人，审视自身的目的，这也是老舍想让读者明白他的苦心之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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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丛坤赤，张炜炜.“葬送”的究竟是什么？——话剧《茶馆》主题探析[J].海南师范大学学报，2014（8）.

作者简介：方燕（1995.04-），性别：女，籍贯：湖北宜昌，民族：汉族，学历：硕士研究生，单位：江汉艺术职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