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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阳春》的春天:时间流动中的生命

朱皓月
  
艺术交流·下
2023年17期
澳门大学

摘要:杨绛在《小阳春》中以节气为线,讲述知识分子俞斌博士经历中年危机的短暂挣扎与落幕。她作为一位情感细腻的“人间观察者”,创造性地将人的生命周期与时间节气相结合,利用时间流动和生命力的变化周期将人的挣扎以一种温情的方式重新叙述,表现出作者对人至中年时的心理状态的深入观察与关怀,以及她本身独特的生命哲学观念。

关键词:小阳春;时间;生命

一、短暂时间差中的心理流动

小阳春,指寒冷到来之前的一段温暖如春的天气,是一个短暂的时间段。这种临时出现的天气现象具有迅速消逝的特征,像是春天回温却又很快由暖转寒。《小阳春》的故事集中发生在这个时间段里。杨绛利用物理时间的流动营造视觉和精神的时间差,将故事以电影画面效果呈现。俞斌的“青春”复苏于秋日的短暂回温,结束于萧瑟深秋。时间对他来说具有特殊意义,代表他怀念并追求的青春岁月,也代表他在胡小姐和俞太太之间的心态转变。时间是动态的,流动于俞斌的思维中,比物理时间要快,但是在最后的谈话里又微妙同步了。

杨绛不止一次提醒读者注意物理时间的流动:开头俞斌望向窗口时看到的草地;傍晚散步时看到的半青半黄的落叶;客厅里的钟和雪亮的灯;俞太太遇见的冰冷细雨以及“一瞬间”结束的小阳春。自然流动的物理时间代表无法避开的自然规律,也象征人面对时光流逝的无可奈何。自然时间流动在展现俞斌心理变化的同时又映衬他和蕙芬的心理时间流动。对俞斌来说,他的心理从突然燃起对青春的追忆和怀念,到恋上那朵“堆绒的墨红色洋玫瑰花苞”,到慢慢冷静下来意识到差距与风险,再到重新归于寂静,经历了一个看似漫长、由暖转冷的过程。而俞太太的心理时间流动速度呈现出由慢及快的态势,刚开始对丈夫的“突然热情”不为所动,后面突然被“一束花”和“一匣子巧克力糖”捕获,满心欢喜如同小阳春短暂的明媚天气,但很快她又发现丈夫移情别恋,“心渐渐的冷了”。夫妇俩的心理时间比物理时间快,这种不完全同步带来了无法弥补的惆怅感。然而不管是物理时间还是心理时间,都在惆怅情绪的影响下被有意识地放慢了。这种流动中的时间差几乎穿插在文章每一处时间变动中,将惆怅又无奈的情感完整展现给读者。总体的时间流动是缓慢的,这种在绚烂中逐渐凋零的惆怅也贴合了天气变化,呈现出自然的美感。

二、生命的运作:淡漠、蓬勃、收敛、平静

小阳春里的树叶由绿变黄,气温由暖及寒,对应人物生命阶段亦是如此。这里的“生命”更多指向人的心理状态表现出的生命力,由淡漠到蓬勃再到收敛,最终归于平静。俞斌和蕙芬的生命力表现形式都可以用这四个词概括。俞斌走出卧室时的状态和浮士德相似,他同样在某个时刻突然对自己逝去的青春燃起激情,愉悦地走出“屋子”试图追忆青春岁月,重新获得年轻时的激情生命力和爱情。他觉得自己正是壮年,兴致像“刚去了盖的汽水瓶里的泡沫”[1],推开那些困住他的东西,以一种急切的姿态追逐青春。但很快他就在太太那里碰了壁。然而女学生胡若蕖又让他重燃对爱情的期待,四十岁的俞斌面对她时的心境就像短暂回暖的小阳春,“温暖,俏皮,冲动,紧张兮兮”。可蓬勃散发的生命力总有一个回落消减的阶段,俞斌意识到自己并不勇敢,短暂的激情和希冀并不能促使他用行为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于是他自觉收敛,生活归于平静。俞斌的心理状态变化可以用“中年危机”[2]概括。出于对中年状态的排斥和抗拒,他追求代表年轻的事物,沉溺于自我构建的青春梦境。但他又与外界现实有所联系,惴惴不安,表现人到中年的复杂心态。可惜他只想弥补过去的遗憾,所以生命状态在蓬勃之后就渐趋收敛,最后归于平静,到了人生中真正的“深秋”。杨绛将自然节气的变化规律融入创作,以温和笔调揭示生命的运作轨迹和人生态度。

三、时间与生命共同建构的处世观念

杨绛长期处于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文化环境中,她所写的大多是知识分子的故事,取材于日常生活。撰写这类小说时,杨绛表现出一种独特的观察者意识。但她笔下很少有不团圆的结局出现。自然时间、心理时间的流畅发展和生命状态的自然回落,带着淡淡温情和不忍留下破灭结局的风格,体现了杨绛本身的“中和”哲学。《小阳春》中俞斌的婚姻看似美满但空洞,年轻时的激情已经消失。俞斌的精神是“孤独”的,他在小阳春的回暖中突然从固化的平淡生活中醒悟,试图去寻找青春。“青春”对他来说不仅是失去的时间,还是他对自身孤独状态的反抗。胡若蕖是他的精神寄托,但这种寄托是不合常理、违背世俗的,身份差异始终是俞斌心里的一根刺,时刻提醒他这是对世俗和道德的挑战。杨绛以一种温和无奈的笔调讲述了他的结局:回归家庭,重新回到一潭死水的中年生活里。她没有描写激烈的生活冲突,唯一看似激烈的情节也仅是俞太太发现丈夫和女学生信件的那一段。但文章里人生际遇的孤独感却清晰地通过“无爱”的婚姻状和时间的流逝表现得淋漓尽致,俞斌的“小阳春”在他做出妥协的那一刻宣告结束。

杨绛对世俗间艰难挣扎的人抱有深切的同情和仁爱,对人性的“恶”向来点到为止。她塑造的人物是“灰色”的,没有特别明显的恶,也不会存在特别明显的善,只有她温厚的宽容和怜悯。[3]她洞悉人复杂的情感,以细腻笔触揭示人的挣扎和社会关系的复杂,对人生的不完美有深入的洞察和理解,巧妙地将不可挽回转换为温情脉脉的结局或不经意间的惊喜。杨绛在《小阳春》中用自然时间与心理时间的流逝对比表现俞斌的心境变化,揭示中年危机里人的挣扎与妥协。她笔下的故事温情脉脉中包含着独立于故事的清醒:“小阳春”已经过去,但“寒冬”不会真正到来。

参考文献

[1]杨绛.杨绛作品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

[2]龚刚.“中年危机”叙事的早期模板——杨绛、白先勇同名小说《小阳春》比较分析[J].扬子江评论,2017(04).

[3]陈浩文.论杨绛小说艺术的中和之美[J].当代作家评论,20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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