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鬣狗之旅》是埃及女作家苏海尔·穆萨德法博士的小说，小说以一对埃及夫妻日常生活为主线，穿插书中书《鬣狗之旅》和散文随笔《当爱情退却时》，映射埃及当代社会现实。我们通过主人公夫妻之前的相处模式，结合女主人公娜莉敏的书中书，剖析主人公夫妇最终以离婚收场的原因，以小见大，由二人的故事映射出当代社会两性矛盾与冲突。最后，我们从本书的研究中获得积极的启示，要以平等独立的心态去处理两性关系，努力挣脱原有的传统思想的禁锢，从而获得女性的独立与自由。

关键字：鬣狗之旅 女性小说 阿拉伯小说

引言

苏海尔·穆萨德法博士是埃及诗人，小说家和翻译家，曾任埃及国家图书总局局长，其代表作有《魔王的游戏》、《埃及小姐》等。曾荣获阿联酋沙迦阿拉伯女性创作者奖和埃及作家协会最佳小说奖。《鬣狗之旅》一书是穆萨德法博士于2012年出版的继《魔王的游戏》后的又一力作，是苏海尔·穆萨德法博士具有代表性的一部魔幻现实主义小说。小说一经出版，掀起一阵讨论热潮。本文通过对书中男女主人公的人物性格以及生活经历进行探究分析，来探寻主人公夫妇不同人生结局的原因以及带给我们的人生感悟和启示。

一、软弱且疯狂的贾玛勒

男主人公贾玛勒·易普拉欣自幼丧父，自此他成为家中唯一的男性，母亲和两个姊妹便将对待父亲的所缺失的爱转移到了贾玛勒身上，特别是他的母亲，将贾玛勒视作她的珍宝和她生命中的全部财产，给予贾玛勒独享的爱，但这份爱过于沉重，使得贾玛勒感到窒息，同时，这份爱也让贾玛勒受到各种限制，“我被禁止在朋友家过夜，哪怕只有一个晚上。我一刻也不能脱离她的视线或掌控”[ 苏海尔·穆萨德法，《鬣狗之旅》，五洲传播出版社，杨凤同译，第175页]。如此沉重的爱使得贾玛勒在对待女性的问题上开始变得偏激，他对待母亲的态度逐渐变得冷漠和感到厌恶，甚至在母亲过世时，他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也是逃离。“当时，我感觉自己的双脚在休息的椅子上变得很僵硬，心里也不愿靠近母亲，为她合上双眼，或是给她恐怖的脸遮上盖脸布。我奇迹般地挪到了门外，坐在公寓大门后面，像是要逃离母亲，更像是要逃离生活本身。”[ 同上，第58页]这种偏激不仅体现在对待母亲的态度上，还极大程度地影响了他的婚姻关系。在他与娜莉敏的婚姻中，因为娜莉敏不能生育，所以贾玛勒内心深处是极度轻视娜莉敏的，他认为女性的最高价值即是生育，贾玛勒甚至在书中表示：“我从来都不明白女人在生活中的意义是什么，那可怜生物的身体只适合做爱和生孩子。”[ 同上，第32页]所以贾玛勒想要绝对驯服娜莉敏以保持他在家庭中的统治地位，“因为根深蒂固的男权制社会一直将女性建构为他者， 是带有奴性和服从性的角色。这个社会里的男性对女性的主体性持否定态度。在他们看来， 女人的社会地位、生存价值、人格、情爱、婚姻等等， 都不能与男人相提并论， 因为女人是他者。”[ 周烈.苏阿黛·贾瓦德短篇小说的女性主义解读[J].外国文学，2013，（05）：3-11+157.

]贾玛勒对娜莉敏施加各种限制，从强制她戴上面纱，到对她产生怀疑，小说中处处弥漫着丈夫对妻子进行侦查和镇压的压抑氛围。贾玛勒清楚娜莉敏同他母亲关系冷淡，却仍将她送往母亲家，利用娜莉敏不在家的时机，好在家搜查妻子写书的证据。但是他失败了，娜莉敏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但是为了维护与贾玛勒的关系，她并没有声张，于是贾玛勒改变方法，转而利用摄像头来监视娜莉敏，并捕捉到娜莉敏专心致志写作的一幕。通过此处的冲突，我们转而发现了娜莉敏的手稿，即“书中书”，自此，贾玛勒对待妻子的态度也由一开始的轻视和厌恶进而多了一份恐惧和自卑。贾玛勒在“安达卢西亚”报社工作，但是他本身并不对这份工作感兴趣，加之工作中处处碰壁，这使得贾玛勒潜意识里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与软弱，但由于传统父权观念的束缚，他的内心是极力抗拒这一点的，所以他就想要通过对娜莉敏的控制来体现自己的强大。在发现娜莉敏的手稿之后，他表现出极度的愤怒与慌张，一个原本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秘密的女人，竟有如此深厚的文学造诣，这让贾玛勒觉得他在家庭的统治地位受到了冲击，他开始更加急切地监视娜莉敏的一举一动，想要改变当前局势，但结局并没有如他想象得那般美好。贾玛勒生活在数字科技时代，但他的思想却仍属于陈旧保守主义时代，这种思维方式与生活环境的极大反差，也为贾玛勒最后的悲惨结局埋下伏笔。

二、娜莉敏由软弱到抗争的人生

女主人公娜莉敏人物形象在本书中有着极大反差，青年时期的娜莉敏，她作为一个获得文学院学士学位，热爱用古英语朗诵莎士比亚诗句的女性，本可以继续深造实现更高的个人价值，但她在与贾玛勒恋爱后，为了维护两人的婚姻，加之深受传统观念对女性的制约，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目标。她非常清楚贾玛勒对她的态度，但在此阶段，由于她自身身体的缺陷以及传统观念的束缚，娜莉敏的女性独立意识还没有完全觉醒，此时她还仍寄希望于讨好男性博取好感，以此来维系她那本不平等的婚姻。但尝试无果后，她开始将自己内心被压抑着的感情转化为文字，这才有了本书中最有转折性的一幕“书中书”，而“书中书”也是娜莉敏自我意识觉醒的钥匙。“女性的自我意识，指的是女性作为个体的人，认识到了自我的价值，极力争取应有的权力。后现代女性主义学者从福柯那里获得启示，她们认为：话语即权力。女性要想改变“他者”的“被看”地位，就必须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形成新的真理和权力”[ 王涵;李慧君.浅析《我的姐姐》中女性主体意识的建构[J].今古文创，2022，（05）：95-97.]。娜莉敏在她的手稿中将历史事件与自己夭折于丈夫手中的个人愿望融合在一起，参考了相关史实，痛诉了封建观念给女性乃至整个民族带来的沉重打击。通过诸多与现实生活相联系却又相矛盾的魔幻故事，对现实生活给予了有力的鞭打。在历史长河中，尽管古籍中宣扬对女性包容的思想，倡导对女性接纳，肯定女性发挥的重要作用，然而事实上，这些积极思想并没有诉诸实践。女性不但没有被公平对待，反而屡遭打压迫害。妻子娜莉敏在她的小说中塑造了一个女性楷模，即埃及科普特王朝泽巴的女儿“达鲁凯”，书中描述了她为保护自己的国家而抵御外敌侵略的壮举，她想通过这个历史人物来唤醒她自己以及万千女性的自我。

“潜意识是人们内心深处的某种愿望、某种冲动或者某种幻想。这些愿望、冲动或是幻想虽然被压抑于潜意识中，但其并非是死寂状态，其会构成我们内心世界的冲突，并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左右着我们的梦和我们的内心世界”[ 张阿娇.岩井俊二电影中的女性意识研究[D].陕西科技大学，2020.]娜莉敏通过“罗马人的女儿萨巫黛”讲述的一个改编自真实历史事件的虚幻故事，将她潜意识里那个被压抑的自我，通过文字的形式传达出来，古代与现代的跨时空的联系，也暗示了娜莉敏的觉醒。娜莉敏的故事要回溯到一千四百年前。当时，残酷的战争席卷了一切，哈里发帝国分崩离析，人民生活苦不堪言，故事中的“罗马人的女儿萨巫黛”是一名女奴，被奔赴战争的爱人所遗弃。然而最终她发现自己的爱人奔赴战争并不是单纯的保卫家园，“他此行的目的，无非是敛获战利品、霸占庄园和俘获女奴，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一个人试图阻止他”[ 苏海尔·穆萨德法，《鬣狗之旅》，五洲传播出版社，杨凤同译，第97页]。为了找到他，萨巫黛开始在沙漠中徘徊游荡。当她形单影只身处沙漠时，有一则预言降示在她身上，警告穆斯林们如果继续相互杀戮，便会遭遇灭顶之灾，并叮嘱她“你应该赶快告诉穆斯林们：这个民族的一个教长一旦被杀害，此后便会爆发无休无止的杀戮和战争。这个民族黑白颠倒，那个教长死后，人们分帮结派，是非不分。民众乱作一团、混乱无序。”[ 同上，第93页]获示这则预言后，萨巫黛决定追随爱人前往库法，要将获得的讯息告诉他。同时，萨巫黛被另一个灵魂附体，能够免疫对她的伤害，并且能够预见未来。在整个沙漠旅途中，当她拥有巫术的消息传开后，许多女性慕名而来，她们中有人饱受相思之苦，有人因男人的抛弃行为伤透了心，萨巫黛通过她的能力让这些饱受创伤的女人们可以接近她们的爱人，或者让她们的心上人也爱上自己。同时，她尽力将眼中所预见的一切告诉那些相互交战的男人，可他们却嘲笑她，认为她呼吁和平是十分愚蠢的。后来，她看到他们“像鬣狗一样，在饥饿时彼此吞噬对方”[ 苏海尔·穆萨德法，《鬣狗之旅》，五洲传播出版社，杨凤同译，第89页]。萨巫黛的故事原本是外婆对外孙女口述的传说，由一代代的外孙女传述给后辈的女人们。而叙述者娜莉敏作为最后一代外孙女，因自己不孕不育而违背了传述约定，便将口述故事转换成书写的文字。借此机会，我们看到口述故事与书面文字的对比，由此表明，将口述历史或者边缘化历史转化为官方历史，是具有可能性的。这些历史并不是出自男性口耳相传的记忆，而是来自那些与男士持不同视角的深思熟虑的女性观点。有些时候，这些女性观点或许比男性更加正确，例如娜莉敏对于萨达姆·侯赛因及其结局的看法、便同其丈夫（贾玛勒）截然相反，贾玛勒坚信萨达姆将战胜美国，最终证实娜莉敏的预判才是正确的。

三、男女主人公自我意识的变化

由于娜莉敏无法生育，在贾玛勒母亲的施压下，贾玛勒不得不抛弃娜莉敏和其他女人结婚以传宗接代，这也正是初期的贾玛勒所想要的结果，但随着他对娜莉敏的深入了解，他渐渐意识到娜莉敏自我的觉醒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这进一步导致他的思想的扭曲。他决定报复所有人，但就在他准备搭乘私家车时发生了交通事故，这场事故的青年当事人给予贾玛勒非常深的影响，甚至在小说中贾玛勒的内心独白都表示：“他是我生命中对我影响最深的男人”[ 同上，第177页]。青年平息了贾玛勒内心的怒火，并让贾玛勒明白：要学会承担起责任，让自己像个男子汉一样。[ 同上，第177页]，可以说，青年的出现直接影响了贾玛勒思想的转变，崭新的思想在他的头脑中孕育而生。在这之后，贾玛勒试图通过放低姿态的方式来挽救他与娜莉敏的婚姻。但为时已晚，二人最终还是以离婚收场。在二人离婚前夕，双方在两性关系中的地位就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约一个月前，她不再像下蛋的小鸟那样小心翼翼地去寻找远离我的视线的地方，而是在我身旁直接从床上站起，根本不需要确定一下我是否还在熟睡，就从我的香烟盒中抽出一根烟。”[ 苏海尔·穆萨德法，《鬣狗之旅》，五洲传播出版社，杨凤同译，第186页]娜莉敏的自我意识逐渐觉醒，她变得不再依附于男人，这也为她后文在解放广场高呼和平主义埋下伏笔。此时的娜莉敏，可以说得上是一个真正的有自我的女性。反观贾玛勒，在他意识到他所谓的男性魅力已经无法征服娜莉敏时，建立在这基础之上的他的自信也随之土崩瓦解，这时他才意识到，当一个女人真正觉醒自我之后，之前那些束缚住她的，囚禁她的人和思想都将不复存在。“我真想一直躺在她身边，直到永远，我真想对她坦承我似乎爱上了她”[ 同上，第205页]，此时的贾玛勒通过放低身段的方式示弱，想以此博得娜莉敏的好感与同情，但一切都于事无补。

四、小说中的隐喻和象征

在本书各章节的导言中，从贾希兹的《动物书》中援引对鬣狗特征的描写，具有十分鲜明的隐喻和象征意义。作者将鬣狗的特征巧妙分布在现实故事（即贾玛勒和娜莉敏之间的故事）中每个章节的开篇。与此同时，鬣狗一线还穿插虚构的古代故事中（即娜莉敏的手稿）。通过古今事件的对比，将男主人公贾玛勒与鬣狗的特征和行为进行比对，揭露了在长期民族历史中，女性受到的不公正对待，深刻揭露了“父权制意识形态阻碍男女两性全面发展，不利于构建平等的社会性别秩序。”[ 董扣艳.性别冲突与父权制意识形态批判——微博“热搜”话题的批评话语分析[J].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04）：97-110.]的事实真相。而娜莉敏的手稿可以看作是挣脱传统思想的一把钥匙，丈夫用面纱将她的脸遮蔽起来，还想要遮蔽她的思想，她都拒绝了。在本书的最后部分，作者叙述了一个题为“当爱情退却时”的叙事章节，详细描写了在两性关系中，当最开始的激情消失，爱情变得寡淡如水，此时这份爱便逐渐变得沉重。“想要摆脱爱情，除了继续将爱情一切已知的和未知的形式都呈现给他，甚至让你自己卑躬屈膝，再无其他道路可走。”[ 苏海尔·穆萨德法，《鬣狗之旅》，五洲传播出版社，杨凤同译，第192页]作者想要告诫我们的是：不要在爱情中迷失自我，也不要因为爱情放弃个人的尊严与价值。

《鬣狗之旅》这部小说，不仅是女性的胜利。也是长篇口述作品的胜利，它打破陈旧的文化结构，建立一种契合新时代的精神、紧跟时代脚步的新结构，就像投于革命浪潮的娜莉敏那般，重新俯瞰和接纳新世界。而像贾玛勒那样思想僵化的人们，怪异而突兀地固守在原地，固步自封，将自己置身外，只是远远地观察，却从未想过要去参与其中，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时代淘汰。这部小说通过展现一对夫妻不同的结局，深刻讽刺了那些固守陈旧观念，妄图与新世界的潮流向背而行的人的愚昧和死板。“妇女问题，从本质上说是发展问题”[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蔡双喜.党领导妇女解放发展的百年经验与启示[N].中国妇女报，2022-03-15.005.]，随着时代的发展，女性主义思想的兴盛，女性能够获得更多的，远超以往的机遇与保护。同时，女性也凭借自身能力，用新的知识形态武装头脑，磨炼心智，勇于反抗不公平，不对等，不合时宜的陈旧男权思想的压迫，从边缘走向核心位置。“妇女是人类文明的开创者、社会进步的推动者，在各行各业书写着不平凡的成就。”[ 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  习近平.在联合国大会纪念北京世界妇女大会25周年高级别会议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20-10-02.002.]她们没有听从他者的劝诫，而是用自己的意识形态展现了新时期自由独立的女性形象，重塑了属于女性的历史。

参考文献：

1、周烈.苏阿黛·贾瓦德短篇小说的女性主义解读[J].外国文学，2013，（05）：3-11+157.

2、王涵;李慧君.浅析《我的姐姐》中女性主体意识的建构[J].今古文创，2022，（05）：95-97.

3、张阿娇.岩井俊二电影中的女性意识研究[D].陕西科技大学，2020.

4、苏海尔·穆萨德法，《鬣狗之旅》，五洲传播出版社，杨凤同译，第32、58、89、93、97、175、177、186、192、205页（2021）

5、董扣艳.性别冲突与父权制意识形态批判——微博“热搜”话题的批评话语分析[J].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04）：97-110.

6、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蔡双喜.党领导妇女解放发展的百年经验与启示[N].中国妇女报，2022-03-15.005.

7、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  习近平.在联合国大会纪念北京世界妇女大会25周年高级别会议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20-10-02.002.

白杭鑫，2000年出生，目前就读于临沂大学阿拉伯语专业。

沙敏，1985年生，博士，临沂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教育部青年项目《创伤记忆下的寻路之旅--阿拉伯新生代小说家研究》18YJC752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