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台湾自古便与大陆有交流往来，但在不同的时代，大陆史籍对于台湾有不同的称谓。该文梳理了古代史籍中有关台湾地区的可能记载及称谓演变，指出从三国时代起，台湾便有相对可信的史籍记载，并历经从夷洲到流求到东番再到台湾的称谓演变过程。明朝后期，史籍中已经出现如今的台湾称谓，当时用于称呼台南地区。清朝设立台湾府后，台湾一词成为台湾地区的整体称谓。

台湾位于太平洋的东海海域之上，北面紧邻琉球群岛，南方与菲律宾群岛隔巴士海峡相邻，西侧隔台湾海峡与大陆相望，东部则紧靠太平洋海沟。台湾四面环海，由一座面积最大的台湾岛及大小不等的七十八个附属岛屿组成，总面积三万五千多平方公里，与我国海南省接近。

台湾与大陆一水相连，早在远古时代两岸便已有交流往来。在旧石器时代末期，台湾与大陆之间尚有一条浅滩联结，这条联结两岸的浅滩被称作东山陆桥，当时大陆沿海的人类便是由此迁徙至台湾。但在距今约一万年前，随着冰期结束，海平面上升，东山陆桥被海水淹没，台湾重新成为一座海岛，只能与大陆隔海相望。此后，台湾与大陆的交流往来只能依赖于舟楫，在航海及制船技术尚不发达的古代，两岸交往变得困难重重。因此，大陆对于台湾的史籍记载显得弥足珍贵，这是考察古代大陆方面对于台湾的认知程度和交往能力的重要资料和历史证明，下文将梳理古代史籍中对台湾的称谓及记载。

上古时期有一些关于海外方地的传说，虽然虚无缥缈，缺乏实据，却也是最早可能与台湾有关的记载。如《史记·封禅书》记载“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去人不远”，同书《秦始皇本纪》也写到“齐人徐巿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巿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有人认为古书中的蓬莱、方丈为日本、琉球，瀛洲则是台湾。这种说法只是一种大胆的猜测，并无依据。但方士徐福及童男童女求访仙山，一去不返，有传说抵达过日本、琉球繁衍生息，则秦朝时便有大陆人口能东渡台湾也不无可能。

此外《列子·汤问》记载：“夏革曰：‘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维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虚。……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而五山之根无所连著，常随潮波上下往还，不得暂峙焉’。”[1]有观点认为这里提到的方壶就是澎湖，而岱舆则是台湾，因为读音相似。

也有说法认为台湾乃是古书中记载的东鳀。《汉书·地理志》提到“会稽海外有东鳀人，分为二十余国，以岁时来献见云”[2]，《后汉书·东夷传》也记载“会稽海外有东鳀人，分为二十余国。又有夷洲及澶洲。”

瀛洲、方壶、岱舆和东鳀等说法皆扑朔迷离，难以实证。但到了三国时期，史籍对于台湾的记载便清晰许多。陈寿的三国志是与台湾有关的首部正史，书中记载公元230年孙权命将领出海寻找夷洲和亶洲。“黄龙二年春正月，遣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亶洲在海中，长老传言秦始皇帝遣方士徐福将童男童女数千人入海，求蓬莱神山及仙药，止此洲不还。世相承有数万家，其上人民，时有至会稽货布，会稽东县人海行，亦有遭风流移至亶洲者。所在绝远，卒不可得至，但得夷洲数千人还。”有观点认为，亶洲便是日本，夷洲便是台湾。关于夷洲的记载还有来自三国时东吴丹阳太守沈莹所著的《临海水土异物志》，作者沈莹随军过东吴船队寻找夷洲和亶洲的行动，书中内容是他在夷洲的亲身见闻。原书散佚不全，但在北宋《太平御览·东夷传》中有引用，其提及“夷州在临海东南，去郡二千里。土地无雪霜，草木不死。四面是山，众山夷所居。山顶有越王射的，正白，乃是石也。此夷各号为王，分画土地，人民各自别异。人皆髡头穿耳，女人不穿耳。作室居，种荆为蕃鄣。土地饶沃，既生五谷，又多鱼肉。舅姑子归男女，卧息共一大床。交会之时，各不相避。能作细布，亦作班文布，刻画其内，有文章，以为饰好也。其地亦出铜、铁，惟用鹿矛以战斗耳。磨砺青石，以作矢镞、刃斧，环贯珠珰。饮食不洁。取生鱼肉，杂贮大器中，以盐卤之，历日月乃啖食之，以为上肴。……得人头，斫去脑，驳其面肉，留置骨，取大毛染之，以作鬓眉发编，具齿以作口，自临战斗时用之，如假面状。此是夷王所服。战得头，着首。还，於中庭建一大材，高十馀丈，以所得头差次挂之。历年不下，彰示其功。又甲家有女，乙家有男，仍委父母往就之居，与作夫妻，同牢而食。女以嫁，皆缺去前上一齿。[3]书中关于夷洲的社会风俗记载有部分内容能与台湾的史前考古遗址和台湾少数民族的风俗相吻合。如男人皆削发穿耳而女人不穿耳，当地人能纺织斑文布，喜食生鱼肉，具有馘首习俗等等。这些相对详实的记载增加了夷洲是台湾古称的可信度。

其下至隋代时，史籍中对台湾的记载基本清晰可靠。《隋书·东夷传》记载：“流求国，居海岛之中，当建安郡东，水行五日而至。土多山洞。其王姓欢斯氏，名渴剌兜，不知其由来有国代数也。彼土人呼之为可老羊，妻曰多拔荼。所居曰波罗檀洞，堑栅三重，环以流水，树棘为籓。王所居舍，其大一十六间，雕刻禽兽。多斗镂树，似橘而叶密，条纤如发然下垂。国有四五帅，统诸洞，洞有小王。往往有村，村有鸟了帅，并以善战者为之，自相树立，理一村之事。……大业元年，海师何蛮等，每春秋二时，天清风静，东望依希，似有烟雾之气，亦不知几千里。三年，炀帝令羽骑尉硃宽入海求访异俗，何蛮言之，遂与蛮俱往，因到流求国。言不相通，掠一人而返。明年，帝复令宽慰抚之，流求不从，宽取其布甲而还。时倭国使来朝，见之曰：‘此夷邪久国人所用也。’帝遣武贲郎将陈棱、朝请大夫张镇州率兵自义安浮海击之。至高华屿，又东行二日至郤鼊屿，又一日便至流求。初，棱将南方诸国人从军，有昆仑人颇解其语，遣人慰谕之，流求不从，拒逆官军。棱击走之，进至其都，频战皆败，焚其宫室，虏其男女数千人，载军实而还。自尔遂绝。”[4]同书《陈棱传》也有相似记载。这说明隋朝时大陆政权曾派大军到达过被称为流求的地方，并取得军事大捷而归。

普遍认为《隋书》中所提及的流求就是今天的台湾，也可称为琉球或瑠求。《闽书》中载：“福州之福卢山，当隋之时，曾掠琉球五千户置此，尚有其裔。”[5]《蓉洲文稿》称：“台湾海中番岛，考其源，则琉球之余种，自哈喇分支。近通日本，远接吕宋，控南澳，阻铜山，以澎湖为外援。”《凤山县志》也提到：“或元以前，此地与澎湖共为一国，而同名琉球。”《元史》则谓：“瑠求在南海之东，漳、泉、兴、福四州界内，澎湖诸岛与瑠求相对，亦素不通。天气清明时，望之隐约，若烟若雾，其远不知几千里也。西、南、北岸皆水，至澎湖渐低，近瑠求则谓之落漈，漈者水趋下而不回也。”[6]上述史料皆说明台湾在当时会被称为流求、琉球或瑠求。

但也有另一种说法认为古代所谓的琉球或流求是包括台湾和琉球群岛的，并不单指台湾，如《台湾小志》记载：“闽人初呼台湾为小琉球，而称冲绳为大琉球。” 且有可能琉球之称在台湾仅指台湾北部地区，南部地区则另有称谓。《宋史》提到：“流求国在泉州之东，有海岛曰澎湖，烟火相望。……旁有毗舍耶国，语言不通，袒裸盱睢，殆非人类。”[7]有观点认为毗舍耶国在台湾南部。但后来中外学者普遍认为毗舍耶可能是菲律宾群岛的一个海岛及其上部族的称谓，而史书所记载的可能是从菲律宾群岛渡海而来定居在台湾南部的傀儡蕃，也就是今天台湾的排湾族。

明代的时候，大陆官员和民众对台湾的印象及认知不断清晰具体，渐渐诞生现今的称谓，这说明大陆方面对台湾的认知程度和交往能力日渐加深，台湾越发进入中央政权的视野。公元1372年，即明洪武五年，朱元璋派遣杨载前往琉球国，之后杨载携带琉球国王的使者归来，双方正式通好，琉球国成为明朝朝贡体系的一员。因此，琉球逐渐成为琉球群岛地区的专称，与指代台湾的称谓渐渐分离。明前中期的《东西洋考》、《闽书》和《世法录》等书都称呼台湾为东番。曾随福建浯屿把总沈有容率军赴台征讨海盗的将领陈第根据亲历见闻撰写了《东番记》一书，其中记载：“东番之民始皆聚居滨海，嘉靖末，遭倭焚掠，乃避居山。倭鸟铳长技，东番独恃镖，故弗格。居山后，始通中国，今则日盛。漳、泉之惠民、充龙、烈屿诸澳，往往译其语，与贸易，以玛瑙、磁器、布、盐、铜簪环之类，易其鹿脯皮角。”这表明，台湾当时会被称谓为东番。

但与此同时，台湾的一些地名也渐渐出现在史书中。如今日台南、安平附近地区，周婴《东番记》称作“台员”，陈第《东番记》和何乔远《闽书》称作“大员”，张燮《东西洋考》称作“大圆”，何乔远的《镜山全集》改写为“台湾”。以台湾之名谓来称呼台湾部分地区由此开始。清朝统一台湾后，在台湾设立台湾府，台湾这一台南部分地区的称谓最终成为台湾地区的总体称谓。

此外台湾还有北港的称谓。《读史方舆纪要》记载：“澎湖为漳、泉门户，而北港即澎湖之唇齿，失北港则唇亡齿寒，不特澎湖可虑，即漳、泉亦可忧也。北港在澎湖东南，亦谓之台湾。” 北港也名“魍港”，即今“笨港”，在云林县西边，往来者以北港之名称呼台湾。《台湾县志》认为台湾名谓出自荷兰：“荷兰入北港，筑城以居，因称台湾。”但荷兰人著书往往称呼台湾为小琉球，此说法恐不确切。而《蓉洲文稿》记载台湾称谓出自海盗：“万历间，海寇颜思齐踞有其地，始称台湾。”但这一说法难以确认。另外也有观点认为，台湾原名“埋冤”，为明代漳州和泉州入台者所称，因常在台湾得病而死，不得返乡的缘故。其后认为埋冤之名不祥，乃改今名台湾。

除台湾本岛外，澎湖列岛也很早便见于史籍记载。《台海使槎录》引《海防考》称：“隋开皇中，尝遣虎贲陈棱略澎湖地。其屿屹立巨浸中，环岛三十有六，如排衙。居民以苫茅为庐舍，推年大者为长，畋渔为业。地宜牧牛羊，散食山谷间，各牦耳为记。棱至抚之，未久而去。”[8]从这段记载可以看出，澎湖地区早在隋代便与大陆政权产生交往并被记录于史籍，未见于史籍的民间交往自然更为古早。但是这段记载有一处错误，陈棱授封虎贲中郎将在大业三年，与“开皇中”相隔数十年，这影响到史料的确凿性。南宋楼钥所著的《玫媿集》记载：“乾道七年四月起，知泉州……郡实濒海，中有沙洲数万亩，号平湖，忽为岛夷号毗舍耶者奄至，尽刈所种。”这里所谓“平湖”应即澎湖，二者闽南语读音近似。此外，南宋赵汝适《诸藩志》记载：“泉有海岛曰彭湖，隶晋江县，与其国密迩，烟火相望”。[9]这表明，最迟南宋时，大陆对澎湖列岛已经具有清晰的认知和一定的开发，并将其纳入版图之中，归泉州地方管辖。其下到了元朝时，航海家汪大渊在所著《岛夷志略》中提到“至元间立巡检司，以周岁额扮盐课”，这是澎湖地区最早有职官的记载。

综上所述，台湾与大陆历来具有交流往来。澎湖列岛最迟在南宋时，已经出现现今的称谓，且已经正式纳入中国版图。而台湾本岛，历代皆有记载，但称谓不尽相同，三国时称作夷洲，隋唐时称作流求或琉球，明代称作东番。现今台湾名谓诞生于明朝后期，最初仅指被荷兰殖民者所窃据的台南地区。公元1642年，荷兰击败殖民台湾北部的西班牙人，占据全岛。公元1662年，郑成功率军击败荷兰，收复台湾。公元1683年，康熙派遣福建水师提督施琅率军攻打台湾，在取得澎湖大捷后，台湾统治者郑克塽、刘国轩率领台湾军民出降。清朝统一台湾后，在台湾设置台湾府，隶属福建，台湾正式纳入中国的行政版图之内，台湾一词也从台南地区称谓演变为台湾地区的整体称谓。

参考文献

[1] 叶蓓卿译注.列子[M].北京：中华书局，2018

[2] 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2016

[3] 李昉.太平御览[M].北京：中华书局，1970

[4] 魏征.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2020.

[5] 何乔远.闽书[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

[6] 宋濂.元史[M].北京：中华书局，2016

[7] 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5

[8] 黄叔璥.台海使槎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6

[9] 冯承均.诸藩志校注 [M].北京：商务印书馆，1940

作者简介：胡培欣，男，汉，贵州师范大学历史与政治学院，硕士，研究方向：中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