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红楼梦》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瑰宝，是文学和艺术的集大成者。中国古典文学是《红楼梦》翻译研究的重要内容，诗词歌赋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英国汉学家大卫·霍克斯的译本The Story of the Stone因忠实传神而广受赞誉。本文从生态翻译学角度出发，应用“译者多维度适应与选择”的视角，从语言、文化、交际三个维度讨论霍克斯在翻译过程中为了适应翻译生态环境做出的适应与选择，深入分析霍译本广受欢迎的原因。

关键词：《红楼梦》;诗歌翻译;生态翻译学;三维转换

1. 《红楼梦》诗词曲赋概述

诗歌作为中国文学最古老的文学体裁之一，不仅承载着深厚的传统文化历史，也抒发着古代文人深刻的思想情感。“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破樊篱”的曹雪芹是中华民族语言艺术的大师。《红楼梦》中更是包含其精心创作的二百余篇诗词曲赋。

《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和小说情节融为一体，是不可缺少的有机构成部分，在书中起到了塑造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命运、推动情节发展、展示作品主题等多方面的作用，因此诗歌翻译对更好地传递原文内涵有着重要的作用。

2. 《红楼梦》译本介绍及本文研究对象

据不完全统计，《红楼梦》已有20多种语言发行的60多个译本。就英译本而言，已有12个译本正式出版，其中大卫·霍克斯与约翰·闵福德的译本The Story of the Stone和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译本A Dream of Red Mansion是最具知名度的两个译本。

霍克斯呕心沥血用尽十年时间完成了《红楼梦》的翻译，他的译本至今在西方世界拥有独一无二的经典地位。《红楼梦》中丰富的诗词歌赋给《红楼梦》的翻译带来了更大的挑战。霍克斯在进行诗歌翻译工作的过程中对诗歌韵律、节奏、诗行、诗节的处理都力求再现原诗的美学风格和诗学特征，获得了英语母语者以及中西方译界评论家的好评与认可，被视为“以诗译诗、译诗为诗”的经典范例。本文将以霍译本中前八十回所出现过的10首诗歌作为研究对象，尝试从生态翻译视角出发对霍译本中《红楼梦》诗词翻译做进一步的研究。

3. 生态翻译学理论

生态翻译学是胡庚申教授近年来提出的全新翻译理论，他以达尔文的“自然选择说”为理论支撑，提出了以译者为中心的“翻译适应选择论”。

生态翻译学可以理解为一种生态学途径的翻译研究，抑或生态学视角的翻译研究。由于“生态翻译学”至少涉及到了“生态学”和“翻译学”，因此，它又是一项具有跨学科性质的交叉研究（胡庚申，2011：5）。

生态翻译学的九大研究焦点和理论视角，包括：（1）生态范式;（2）关联序链;（3）生态理性;（4）译有所为;（5）翻译生态环境;（6）译者中心;（7）适应/选择;（8）“三维”转换，以及（9）“事后追惩”等（2011）。

4.生态翻译视角下霍译本《红楼梦》诗词翻译研究

4.1语言维层面

“所谓‘语言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即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语言形式的适应性选择转换”（胡庚申，2011：8）。语言维主要强调语言形式在翻译过程中的转换，这种转换是在语言的不同方面进行的，如文体、句法、修辞等。下文将从语言维的句法和修辞两个层面对霍译本进行适应性选择研究。

4.1.1句法

在句法层面上，英语句子中各意群、成分的结合通常都用适当的连接词来表达其相互关系，因此形式比较完备、严谨。而汉语句子各意群、成分等则往往通过内在的联系贯穿在一起，少用连接词，因此形式相对比较松散，其主从或并列关系主要通过逻辑纽带或语序间接表现出来，需读者自行体会。因此从生态翻译学角度出发，译者要充分了解汉语句法，进行与目的语生态环境相适应的适当转换。下文将举例分析霍译本在句法层面做出的适应性转换。

4.1.1.1连词省略

连词省略的意象并置是汉语诗歌中常见的手法。“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便是一个极好的例证。这些由简单名词短语描述的场景，既是该诗的意象所在，也是诗人情感寄托的具体体现。

汉苑零星有限， 隋堤点缀无穷。

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

（西江月. 第七十回）

《西江月》出自薛宝琴之手。例诗中的最后一句中，“明月”，“梅花”，“梦”三种意象的直接并置描绘出一种独特的美感给读者提供了充足的想象空间。然而因英汉两种语言的巨大差异，译者很难在英语中找到汉语连词省略的等价代换。从霍译文我们可以看到，霍克斯巧妙的在译文（“A day-dream of pear-blossom on a moonlit night”）中加入了“of”和“on”两个连词，让译文读者也能从译文中感受到原诗中月夜之美，最大限度地向译本读者传递了原诗的精髓，符合生态翻译学所提倡的翻译适应性选择转换。

4.1.1.2无主句

无主句在汉语中随处可见，与之相反的是，英语除了祈使句以外，几乎每一种句式都会包含主语，形式主语亦是随处可见。《好了歌》中“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就是一句典型的无主句，为后文贾雨村锒铛入狱埋下了伏笔。主语的缺失给原句的指向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性，也给翻译工作增加了难度。霍克斯采取归化原则将原诗译为“The judge whose hat is too small for his head， in the end， a convict’s hat instead”，霍译本中添加了主语“the judge”弥补了原文无主句带来的不确定性，使英语读者更好地把握诗歌深意。

第五回宝玉梦游太虚幻境，隐喻了金陵十二钗未来的悲惨命运。判词中作者有意使用大量的无主句，留下巨大遐想空间。例正册第六中“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暗示迎春出嫁一年便被孙绍祖折磨至死的悲惨命运。霍译本中，为适应英语句法规则，以添加第二人称代词“you”的方式（“To cruelty not used， your gentle heart...”），充分利用代词指代的不确定性，使译本符合英语的句法规则，同时也保留了原文特地留下的伏笔。

4.1.2修辞格

诗人通常会使用大量的修辞手段从而增强诗歌美感，使读者产生共鸣。就诗歌而言，比喻，夸张，顶真等都是常见的修辞手法。

顶真这一修辞手法在《红楼梦》中并不少见。下面请看两个实例，

愿奴胁下生双翼， 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葬花词. 第二十七回）

霍译本中将原诗“天尽头”处理为 “across the sky”完美再现了原诗顶真的音乐美，同时也向读者传递了原诗中的意象美，是适应性选择的一个完美例证。

再看第七十回中的《桃花行》，

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桃花行. 第七十回）

霍译本将“花憔悴”和“憔悴花”均处理为 “the flowers fade”再次完美地保留了原诗的顶真手法，成功地向读者传递了原诗的艺术美。

在翻译的过程中，霍克斯并不局限于某种单一的翻译方式，而是根据不同的翻译生态环境采取最恰当的翻译手段。霍译本中的浅化、深化和删减等都是为了最大限度再现原文之美。生态翻译学中“语言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在霍译本中得到完美地体现。

4.2文化维层面

“所谓‘文化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即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关注双语文化内涵的传递与阐释”（胡庚申，2011：8）。尤金·奈达曾表示“文化可简单地定义为‘某一社会群体信仰和行为的总和’”（Nida，1993：105）。因此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应重视不同文化之间的不同“信仰和行为”。下文将从奈达提出的五种文化因素：生态文化、宗教文化、社会文化、语言文化和物质文化分析霍译本中文化维层面的适应性转换。

4.2.1生态文化

中国南北跨越纬度近50度，因此春天是微风和煦的季节。英国位于高纬度，因此春天寒风刺骨，不招人喜。与中国炎热夏季不同的是，夏季是英国最舒适的季节。霍译本中对“春”的翻译处理也反映了不同的翻译策略，请看实例，

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红豆曲. 第二十八回）

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

（供菊. 第三十八回）

霍译本采取了归化的原则，将原诗中“春”处理为英国气候宜人的夏天，有效地传递了文化信息，避免了“春天”这类具有强烈生态特征的词语中僵化的文化嵌入，使译文读者更准确地理解原文。

4.2.2宗教文化

基督教是西方的主流，因此与其相关的俗语俯拾皆是。而中国文化主要受儒家，佛教等的影响，因此汉语中存在许多佛教色彩的特色词汇，比如“苦中作乐”，“因果报应”等。《红楼梦》自然也包含了许多这样的词语，如“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等。请看霍译本中对该类词汇的处理，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葬花吟.第二十七回）

在基督教教义中，一个完整的人应包括三个部分：灵（spirit）、魂（soul）和肉身。灵是指精神世界中没有生命的幽灵，而魂则是人活着时活力的体现。与之不同的是，在佛教教义中，灵和魂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人只由两个部分组成，灵魂和肉身。在这里，“鸟魂”短语中的“魂”属于英语中“spirit”的范畴，因此霍译本中处理为“spirit”一词准确地呈现了原作的精髓。

4.2.3社会文化

长期生活在特定社会中的人必然形成一种特定的文化，包括观念，风俗习惯等。《红楼梦》中，元宵节和中秋节是重要情节和变故发生的节点，暗含全书结构的大章法。下面请看《红楼梦》中有关“三五”的例子。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中秋对月. 第一回）

Hawkes’ version：

In thrice five nights her perfect O is made，

Whose cold light bathes each marble balustrade.

（The Moon. Chapter 1）

该诗出自贾雨村之手，旨在抒发满腔的壮志。该诗中的“三五”指农历十五日，月亮最圆之日。这是古典诗词中惯用的说法。因此霍译本将其处理为“thrice five nights”准确地传递了原诗的时间点。

三五中秋夕

（三五中秋夕联句.七十六回）

Fifteenth night of the Eighth， Mid-autumn moon

（Linked Pentameter. Chapter 76）

在该诗的处理中，霍译本点明确切的月份时间，准确地把握了原文传递的信息，反映出霍译本忠于原文的原则。

4.2.4语言文化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金陵判词. 第五回）

One was a pattern of female virtue

One a wit who made other wits seem slow.

（Jin Ling Prophecies. Chapter 5）

“可叹停机德”用的是汉代乐羊子妻的典故，妻子劝勉丈夫不要贪恋家庭，要追求功名利禄。宝钗经常劝谏宝玉投身仕途，该诗用乐羊子妻比喻宝钗。谢道韫曾作“未若柳絮因风起”的咏雪佳句，得“才女”之目，这里用以比喻林黛玉。虽然霍译本中未能将原诗的文化意象传递，但简化的翻译使原诗的文化指向更易于读者接受。

4.2.5物质文化

物质文化是《红楼梦》浓墨重彩的一部分。下面请看具体实例，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

（好了歌解注.第一回）

Whilst cobwebs shroud the mansion’s gilded beams.

The cottage casement with choice muslin gleams.

（Interpretation of Won Done Song. Chapter 1）

“雕梁”在中国古代建筑通常指豪华建筑。相反，“蓬窗”指的是穷人的房子。霍克斯通常给这类文化负载词添加定语，例如本诗中增添的“mansion”和“cottage”，使读者可以毫不费力地掌握原诗想要传递的信息。

5.3交际维层面

所谓“交际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即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关注双语交际意图的适应性选择转换（胡庚申，2011：8）。换而言之，译者要关注原文的交际意图是否实现，从而使读者领悟原作所传递的核心信息。

《葬花吟》中曹雪芹借林黛玉的口吻，生动形象地描写了晚春百花凋零的凄清景象。整诗意在塑造黛玉的悲剧形象，展现黛玉的多愁善感、焦虑迷茫。

《葬花吟》中丰富的意象是主观情感与客观景物的完美结合，凄凉悲伤的意境传达了黛玉压抑、苦闷的情绪。“花谢花飞飞满天， 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 落絮轻沾扑绣帘。”短短两句诗歌却蕴含大量的意象，译者想要完全展现原诗所有意象既不可能也不可行。霍译本灵活地抓取了静态的意象“花” “游丝” “春榭” “落絮” “绣帘”通过采取压头韵（“fade and falling fill”）的方式，生动形象地再现了原诗中花瓣飘飞的情景。“青灯照壁人初睡， 冷雨敲窗被未温。”霍译本准确地理解了原诗中“青灯”应为昏暗的光而非青光，将原诗译为 “And lays her down between the lamp lit walls. While a chill rain against the window falls.”形象地复现了原诗孤独意境。“一朝春尽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是全诗的点睛之笔，霍译本中将“红颜”译为“youth”与其他译本的“beauty”，霍克斯体会到作者的真正意图，“红颜”并非单指美人而有更深层次的意味。

综上，霍克斯很好地领悟了原作想要传递的核心信息，使译文成功实现了原作的交际意图。

4. 结论

《红楼梦》，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首，是一部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人情小说作品。霍译本作为《红楼梦》经典译本之一，本文从生态翻译学视角出发从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三个层面对霍译本诗歌翻译进行解读。霍译本在语言维层面注重中英文差别，采取灵活的翻译策略以适应翻译生态;文化维层面，霍译本在翻译策略上的灵活转换准确地向读者传递原作的文化信息;交际维层面，霍译本也成功实现了原文的交际意图。霍译本在翻译方法的多维度适应与选择方面做到了多维度的选择与整合，语言维、文化维、交际维并举。因此霍译本在出版多年后仍广受大众读者的欢迎，以“适者生存”而闻名。

参考文献

[1]Hawkes， D. & J. Minford. The Story of The Stone. [M].London： Penguin Books， 1973.

[2]Nida， Eugene.Language， Culture and Translating[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1993：105.

[3]曹雪芹，高鹗.《红楼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4]胡庚申.生态翻译学的研究焦点与理论视角[J].中国翻译，2011（2）：5-9.

[5]胡庚申.生态翻译学：建构与诠释[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6]胡庚申.生态翻译学：产生的背景与发展的基础[J].外语研究，2010（4）：62-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