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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入“生活世界”的电视空间:乡村空间中电视的 “空间冷偏向”考察
——基于乡村电视民族志研究的二手资料分析
摘 要:电视作为一种媒介,不仅是信息技术的传递方式,更是汇聚关系和意义的空间, 嵌入了生活世界的同时勾连了虚拟的媒介空间。文章以麦克卢汉的冷媒介/热媒介理论和伊尼斯的媒介偏向论出发,以乡村电视民族志研究为基础进行二手资料分析考察。文章探讨电视在乡村空间生活世界中媒介空间与现实空间是如何构成一定的共在“冷偏向”,开启一种新的“共在”感?研究发现,这两种空间存在信息清晰程度较低、需要参与者参与其中、具有包容性的空间的特点,且通过勾连实现意义的生产。
关键词:电视;空间冷偏向;乡村空间;二手资料分析
一、综述:文献回顾与理论资源
(一)生活世界与乡村电视媒介研究中的空间
英国学者罗杰·西尔弗斯通(Roger Silverstone)在《电视与日常生活》中强调,电视不再是孤立的媒介技术,它现在迅速地嵌入技术与媒介正在汇合的文化之中。1现如今,技术与媒介正在汇合,互联网的飞速发展使得人们越来越少地关注电视,转而关注其他新兴的媒介,造成了传播研究的“互联网偏倚”。
随着现代化的发展,电视机已经从最初的奢侈品演变成如今普通的家用电器。但是,电视作为新兴媒介对 20 世纪 80 年代的中国乡村所带来的观念冲击与社会影响完全可以媲美
如今的互联网以及智能手机等社会媒介。2罗士泂认为,透过费孝通自 20 世界 80 年代以来在乡村关于农民如何购买使用电视的调查,可以更好地帮助我们察觉到电视如何作为一种媒介对于费孝通日常生活及其学术思考的重要影响。3
理解电视媒介的权力关系和社会意义,必须要透过媒介消费与日常生活、家庭与郊区的空间、工业和技术的结构等要素互相连接在一起。4。英国文化研究学者斯图亚特·霍尔(Stuart Hall)对“勾连”(articulation)的解读也能说明。他认为,一个勾连就是可以在一定条件下将两个不同要素(elements)聚合为一个统一体的连接方式,再形成新的意义。5
戴维·莫利(David Morley)在《电视受众与文化研究》中提出,需要把媒介放入在社会的时空组织语境中理解,才能注意媒介所扮演的重要角色。6为了修正人为想象的电视消费情境,莫利将研究转而放在家庭之中,将电视放入家庭这样一个“生活世界”中进行考察,
1罗杰·西尔弗斯通. 电视与日常生活[M].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4.
2罗士泂.费孝通眼中的“电视”与乡村研究中的媒介[J].民族艺术,2020(06):126-134.
3罗士泂.费孝通眼中的“电视”与乡村研究中的媒介[J].民族艺术,2020(06):126-134.
4罗杰·西尔弗斯通. 电视与日常生活[M].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4.
5Morley D, Chen K H. Stuart hall: critical dialogues in cultural studies. 1996
6戴维·莫利. 电视受众与文化研究[M]. 史安斌译. 北京:新华出版社,2005:308.
以日常生活为切入点来研究受众。 在胡塞尔(Edmund Husserl)看来,“生活世界”是“作为所有生活世界的总体视域”而受到探讨的。7
倪梁康认为,胡塞尔提出的“生活世界”是自然形成的、我们身处于其中的日常周围世界。8在这样的语境下,将电视构建的空间放置于“生活世界”的现象学视野中进行考察, 中国乡村中的电视媒介空间研究具有一定的典型性。
(二)电视的媒介空间与现实空间勾连
在 “生活世界”中,“诸行动者在互动中”作为现象学社会学的本体论焦点之一9,电视构建的虚拟媒介空间与实体空间的互动关系应该得到重视。
对“媒介空间”的理解受益于空间社会批判理论的发展,主要从两条理论进路展开:一是从文化研究和符号学的理论进路延伸了空间的社会文化意义,二是从哲学-社会学的理论进路完成了空间形态由实体到关系的历史转向10,例如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认为空间充满了社会关系,它不仅得到社会关系的支持,而且还能够生产社会关系并被其所生产。11本文强调并加以分析的,则是第二条理论进路,即从关系建构的维度。在此基础上, 已有学者进行研究。
媒介人类学者郭建斌早年深入滇缅边界独龙族村寨,发现村民都集中在“火塘”观看电视。12陈新民、王旭升探讨了电视普及与“饭市”衰落的关系。13袁艳通过从购买、摆放和连线三个方面考察电视机在农村家庭中的使用,发现媒体与流动性的关系是要在一个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下观察它是如何被创造性地使用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14
(三)媒介的冷/热尺度与媒介的空间偏向
冷媒介/热媒介理论可能是麦克卢汉最容易被误解的理论之一,也是人们批评他概念界定晦涩不清的主要论据之一。15在电影《安妮·霍尔》(Anne Hall,1977)中,伍迪·艾伦(Woody Allen)饰演的角色和安妮在电影院排队时听到后面某人谈论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的冷媒介/热媒介理论,于是伍迪·艾伦从电影院柜台的后面“请”出了麦克卢汉本人并痛斥男子“你对我的作品一无所知!”。
7埃德蒙德·胡塞尔. 生活世界现象学[M].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2.
8倪梁康.胡塞尔的生活世界现象学——基于《生活世界》手稿的思考[J].哲学动态,2019(12):58-66.
9吕炳强,刘保禧.现象学在社会学里的百年沧桑[J].社会学研究,2008(01):27-52+243.
10 关琮严. 属性转移、边界消弭与关系重构: 当代乡村媒介空间的转型[J]. 新闻与传播研究, 2021 ,
28(04):57-72+127.
11Lefebvre,Henri. “Space:Social Product and Use Value,”in J. W. Freiberg(ed.),Critical Sociology:European Perspective[M]. New York:Irvington. 1979:285-295.
12郭建斌. 独乡电视:现代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日常生活[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98.
13 陈新民,王旭升. 电视的普及与村落“ 饭市” 的衰落—— 对古坡大坪村的田野调查[J]. 国际新闻界,
2009(04):63-67+72.
14 袁艳. 电视的物质性与流动的政治——来自两个城中村的媒介地理学观察[J]. 新闻与传播研究,
2016(6):92-104+128.
15刘海龙. 大众传播理论:范式与流派[M].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8.
在麦克卢汉的视角中,冷和热是一对测量媒介和文化的分析工具,可以用他们来衡量媒介的特征是否与社会环境相适应。16对于使用者而言,参与度较低的媒介就是热媒介,参与度较高的就是冷媒介,同一媒介的冷热感觉可能是不同的,必须结合具体的使用者和环境才能做出判断。因此,对于类似的电影与电视,麦克卢汉的判断却截然不同——电影是热媒介、电视是冷媒介。
在麦克卢汉看来,电影是清晰程度较高的标准化拷贝,受众无法与电影内容互动且必须在漆黑的环境观看,因此是热媒介。刘海龙认为,麦克卢汉对于电视的解释过于牵强,他认为电视是显像管电视中的电子枪逐行(隔行)扫描出来的,需要观众的参与填补。我们可以从另外的视角进行认知。例如,电视的观看过程不像电影一样,会受到众多的干扰,因此需要受众更高的参与度,成为冷媒介。17
除却媒介的冷/热尺度,媒介还存在空间偏向。和麦克卢汉一样,哈罗德·伊尼斯(Harold Adams Innis)也是多伦多学派的代表人物,在《传播的偏向》中,伊尼斯根据偏向性(bias) 将媒介分为两种——偏时间的媒介和偏空间的媒介。18传播的空间偏向是指像埃及莎草纸等容易携带、扩散范围较大的媒介,它可以使得一个文化更重视空间的扩展。李沁、熊澄宇认为,如今的沉浸传播重构了人类的三大空间,让心理空间和物理空间、虚拟空间和真实空间等全面融合成一个大生存空间,也就是沉浸传播的大空间。19
综上,我们可以将“传播的偏向”与冷媒介/热媒介理论等理论资源嫁接,对电视勾连的媒介空间与现实空间进行分析。
二、方法:基于乡村电视民族志研究的二手资料分析
本文选取郭建斌在滇缅边界独龙族村寨的田野调查20,以及袁艳在武汉市高王村和吴家湾两个城中村的田野调查21为案例,进行已有发表文献的二手资料分析。
本文以乡村空间中的电视为研究对象,从此出发探讨乡村中的电视物质性嵌入是否存在偏向“冷媒介”的特性,若存在,其如何与实体空间发生互动、实现意义的构建机理如何?
三、建构:乡村空间中电视物质性嵌入的 “空间冷偏向”
(一)伦理阐释介入的双重空间:独龙族村寨
郭建斌在滇缅边界独龙族村寨的田野调查中发现:电视进入这一地区以后,以电视为中心又在当地社会里建构着另外一个生活的空间。
郭建斌访问马库村的一位老人,体现了当地政策与地方土著传统意识之间存在的“人与
16麦克卢汉, 周宪, 许钧. 理解媒介[M]. 商务印书馆, 2000.
17刘海龙. 大众传播理论:范式与流派[M].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8.
18哈罗德·伊尼斯. 传播的偏向[M]. 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 2015.
19李沁,熊澄宇.沉浸传播与“第三媒介时代”[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3,20(02):34-43+126-127.
20郭建斌. 电视下乡:社会转型期大众传媒与少数民族社区——独龙江个案的民族志阐释[D].复旦大学,2003.
21 袁艳. 电视的物质性与流动的政治——来自两个城中村的媒介地理学观察[J]. 新闻与传播研究,2016(6):92-104+128.
环境的冲突”。这位老人对当地政府已经执行了多年的保护野生动物的规定不太理解,他认为自己家族的山和地都是祖先一代一代地传下来的,渔猎为他们的生活提供了最基本的肉食,现在什么也不让打,“我们吃什么?”。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即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的人对于来自于另外一个文化环境中的东西非常陌生。
在对于当地人空间拓展方面,电视是至今为止促成当地人空间观念改变方面作用最大的东西。郭建斌认为,从文化的“罗聚形态”来看,在由电视所建构的生活空间里重组着的更多的是一种“人与人的情景”以及“人与超自然”的关系。“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在这一重组中只是某种间接的体现,因为我们的电视里也大量地传递着保护生态、保护自然环境等信息。电视不能成为当地人生活的全部,但是看电视已经成为当地人在生产劳动之余最主要的事情。在以电视为中心的生活空间里,经由电视所阐释着的“人与超自然”的关系,即便是那些日常的伦理也与他们日常生活中所形成的已经有很大的不同。
综上,当地人对于技术乃至内容的陌生是普遍的。电视的媒介空间物质性嵌入需要他们按照当地人自己的阐释法阐释意义,因此只具有特殊的地方性意义。一方面这种意义清晰程度较低,另一方面还需要参与者通过自身阐释参与空间。同时,物质性的实体空间仍然面临着政策在不同文化环境、日常的伦理中民众参与性需要被高度调动的事实,即日常的伦理与电视的伦理勾连共在,产生意义,构成共在的“空间冷偏向”。
(二)跨空间移动和生活的秩序感并行不悖:武汉市高王村和吴家湾
袁艳认为,电视一旦进入家庭就成为家庭微观地理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她探讨了人们如何通过电视机的摆放来调整空间边界的问题。一个在空间上相对固定的电视机的存在无疑有助于人们培养对家庭空间的熟悉感、形成一定的时空秩序,进而产生吉登斯 (Giddens) 所说的 “本体安全感” (ontological security)。22
袁艳在田野调查中发现,在城中村中的电视机的摆放位置呈现出惊人的多样性,毫无“固定” 可言。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电视机的摆放通常不是用来区隔不同的空间,而是将它们融合在一起。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电视机真的会在不同空间之间运动起来。
有一对来自湖南的夫妻在城中村靠炸麻花为生,他们的摊棚和他们租的住房之间只有一街之隔,为了保证有更多的时间呆在作坊工作,这对夫妻每天会把电视从家里搬过街道放到摊棚里,晚上收工以后再搬回家里,这样他们便可以边干活边看自己喜欢的电视节目。这样一番努力的目的是将工作和休闲融合起来而不是把它们分开。
一方面 “家” 作为一个私人空间和休闲空间一定要与公共关系和生产关系隔离开来,另一方面家庭内部需要一个共同在场的中心,以体现家庭的凝聚力。在这样的空间秩序中,人们通过主动制造空间的移动,从而参与空间的生产,是高度参与的电视消费过程。在这样的空间中,其包容性扩大,人们的主动参与增强。与此同时,人们在忙碌的实体空间中也从事高参与强度的劳动。双重空间体现了“冷空间偏向”的共在。
四、余论:“空间冷偏向”作为一种新视角
22Giddens,A. ,The Consequences of Modernity,Cambridge: Polity Press,1990.
电视在乡村空间生活世界中媒介空间与现实空间构成了一定的共在“冷偏向”,开启一种新的“共在”。综上,本文将乡村中的电视“空间冷偏向”界定为:在乡村空间中的电视构建的媒介空间和现实空间存在着一种“冷共在”,即两种均体现为一种讯息清晰程度较低、需要参与者参与其中、具有包容性的空间,且存在勾连意义的产生。
“考虑媒介对各种文明的意义,可以使我们更加清楚地看见我们自己文明的偏向。无论如何,对我们自己文明的特征,我们可能会抱更加谦虚的态度。”23“传播的偏向”提供的是一种文化分析方法,也是一种对未来文明的预测方法。24而空间的“冷/热偏向”在未来也将影响相应文明的性质,影响我们未来的“生活世界”。这值得我们进行进一步的理论探索。
23哈罗德·伊尼斯. 传播的偏向[M]. 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 2015.
24李沁.泛在时代的“传播的偏向”及其文明特征[J].国际新闻界,2015,37(05):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