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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中的现实主义和人性解读

廖欣欣
  
民族文汇·教学与实践
2022年30期
广东茂名幼儿师范专科学校 广东 茂名 525200

摘 要: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的故事情节源自于中国清朝小说家蒲松龄创作的文言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运用了独具东方韵味的京剧、民间小调等民族元素与现代和声、无调性音乐、摇滚等现代手法结合,将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重新演绎。该音乐剧脱离了传统爱情故事中的理想主义,敢于在原剧情和音乐上改革和创新,从多方面展现了深刻而丰满的聂小倩和宁采臣,让人性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有着非常丰富的现实主义内涵。笔者从故事情节、人物性格、音乐配置、舞台布景等方面入手,对作品中的现实主义和人性进行解读,谈谈重新再看这部经典音乐剧的感悟。

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以下简称《聂》)是2014年由编剧关山和作曲家三宝共同创作的中国原创音乐剧,笔者有幸于厦门大学读硕期间欣赏到这部音乐剧。当时经过了满新颖教授的提点与分析后醍醐灌顶。记得当时观看后除了莫名的感动还有心灵的震撼,但心中或许还有些许的疑惑一直萦绕不散。现在时隔9年再次细细品读,学术上的积累、人生经历的丰富和思想上的成熟让我对剧中很多隐晦、矛盾之处有了全新的认识,于是才有了写下本文的想法。

音乐剧《聂》以原有的小说和电影为原型,其质量和文化内涵已经有了较好的基础。《聂》本是中国清朝小说家蒲松龄创作的文言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中的一篇小说,以我看来原故事情节有一个很好的意义:揭露现实政治的腐败,突出人的精神境界和主观努力的作用,具有丰富深刻的思想价值。从原小说和电影可以看出,编剧关山对此进行了大胆的二次创作,全剧分为了书生见鬼、野店留宿、小倩勾魂、彻夜长谈、敛集枯骨、设局试探到殉情未了七个场景,以两条线构建起全剧的内在矛盾:一是燕赤霞作为“旁观者”的思想变化,二是聂小倩与宁采臣的二人爱情,最后以“你的心中可曾有个鬼”拷问着人性的真谛。

剧中对人物性格的塑造相当鲜明,每个人物都有自己对应的主题音乐和表演形式。比如聂小倩,她的出场寒光四射,空灵飘渺,既展现了鬼魅的妖娆,又凸显了其与众不同的气质。宁采臣唤醒了她心中的善良和勇敢,愿为他迈入永劫不复的地狱,让人怜惜和感慨,特别是歌曲《身世》那一段——把自己遇人不淑的遭遇:从女人变成妖精,再从妖精变成鬼,最后化为“无处埋葬的枯骨,没有着落的魂灵”,疼惜和愤慨之情油然而生。付诸真情却一次次被背叛以致于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信心和希望,于是只有放纵自己,对于一切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其实内心深处还给予了最后的一丝希望,为此她愿意下刀山下火海,受尽十八层地狱的折磨,也在所不惜。这种叙事化的演唱方式,将小倩的自卑,无奈,悲苦之情浮出水面,若隐若现。看似云淡风轻,内心实则风起云涌。这种感情上的内敛,留足了任观众想象和抒发的空间。

说起看此剧初次的印象,聂小倩似乎并没有以往作品中表现得那么一往情深,但反复揣摩能发现她的情感更多的是埋在心里的压抑。聂小倩在与宁采臣对酌时,道出一句“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仿佛隐约为自己的结局加上了一抹悲凉的色彩,似乎早已知道自己的生命注定是孤独、渺小的,但还是决定最后一搏,用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的代价换一夜阳寿与宁采臣一起。但令人惋惜的是,在这个剧本里,她将愿为宁采臣如十八层地狱归于自己的一时贪念,认为这皆因所谓的“宿命”,对自己的命运被别人随手可得又随手可抛,只懂得悲叹后悔,只想依附于别人,才导致其沦为孤魂野鬼、行尸走肉。“他们要我回报的是我的肉,我的筋,我身上的每一寸”写尽了事态炎凉和人性凉薄,触动着每一位观众的心弦。这终日为别人而活、不懂自尊自爱的思想枷锁才是“她们”命运多舛、终日漂泊不定的根本原因。这其中隐含的价值,不仅让人对当下的正面价值产生积极的引导,也让人在感动之余对当下的生活有了进一步的思考。

而剧中的另一主角——宁采臣,在剧中的角色设置具有极大的反差感。一开始宁采臣一身正气,标榜自己读四书五经,不贪色,不贪财,不贪生,配合上典雅庄重的主题音乐和舞美设计,宁采臣的仪表堂堂、气宇轩昂被演绎得十分到位。而中间他也抵住了大多数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但让很多观众没有想到的是,《聂》的结局,竟然是以宁采臣苟且偷生为终局,这也是笔者第一次看本剧时的一处疑惑。很多人理解中的中国文学作品中歌颂的,读书人的气节似乎一直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但宁采臣却在最后“偷生”了。其实宁采臣至始至终都在做一个读书人,到了结尾也没有过激的行为。他的情感也高涨过,但终没有突破弱书生的形象。现在看来才明白编剧其中的深意。这是一个最文弱,却也最为真实的宁采臣。他的爱也是真,恐惧也是真。其他版本中,他毫无疑问的是一个有情有义有勇气的男子。而这个剧本里,他也勇敢,也有情有义,但下不了手结束自己的性命。只不过他活下来以后是否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想起曾经钟情的聂小倩,想起自己曾经的山盟海誓。可能宁采臣的余生都将在心中有“鬼”的忏悔中度过了。使命与性命,正是这种矛盾与复杂,使得宁采臣的形象更加立体、真实,更加贴近现实中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的反应。而这才是真正的“人”,真实的“人性”。另一点,宁采臣作为堂堂正正的读书人,是“世间唯有读书高”的追崇者,在诺大的玲珑宝塔十三层中却找不到一处可以栖身,连鬼母也看出他心无所住,不晓得什么是红尘苍生。这样的读书人也最容易被“心中的鬼”所困惑,误入歧途。我们常常歌颂读书高,歌颂过去那些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艺术家,而现在,读书人却再难以背负起读书的使命。编剧在此也暗喻了当代知识分子的现状——两耳不闻窗外事,讥讽了当代读书人只活在“象牙塔”里,逃避现实,远离生活,最后只落得四大皆空 ,一句“无处安身,何以立命”寓意深刻,耐人寻味。

比起原著,《聂》的结局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纵观全剧,编剧把很大的比例放在刻画剧中人物的矛盾心理,那种进退两难的情绪往往是剧情中最令人深刻的,让人情不自禁地代入剧中人物。全剧直面剖析人在社会现实的黑暗面,也发起对人性的拷问 ,对价值观的拷问 :生命的价值到底是什么?当人所追求的东西与生命、金钱、 欲望有冲突时,是否还能坚持?《聂》通过这种个人的命运不幸来映射时代的黑暗,巧妙地将社会或国家的宏观背景与个人或家庭的命运产生了联系,让艺术作品更贴近观众的现实生活。这就是在写人性,不同角色所展现给观众的,不仅仅是文学、音乐、画面上的浪漫,更是升华后对人性的拷问和深思,这也是《聂》的初衷。

一部好的艺术品,除了高远的立意和精彩的情节、演员精湛的歌唱和表演技术外,还需要舞台灯光、布景、音乐各方面的配合。在音乐上,作曲家三宝把中国古典爱情的悲剧描写到了极致,有两个突出的艺术特点。第一是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角色特征的曲调,充分展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比如“彻夜长谈”一幕中的唱段——聂小倩的《身世》,歌曲啼血哀鸣,字字诛心,也暗示了全局的结局——人鬼殊途,结局早已注定。全剧最后,小倩在与宁采臣分别前的一段《贪念》,语调凄婉,写出了小倩对命运多舛的感慨,对爱情的超然忘我,这“贪念”是万世难得一遇的心灵和心灵的融合,而不是肉欲的满足。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没有结果,甚至知道宁采臣不会与她一起坠入十八层地狱,却愿意放手一搏,这其中既有落寞和凄凉,又不失飘然和洒脱,让人对女主人公的气节肃然起敬,更加觉得她的美是遗世独立的、永恒的。同样精彩的还有宁采臣在追寻聂小倩时的《夜奔》唱段,唱尽了宁采臣心中的勇气和懦弱交织的复杂的内心斗争过程。我们可以听到他的唱词:“心如明镜,我又何惧妖精......除了小倩,我不会再爱上第二个女人”由一开始的坚定到迟疑挣扎到最后的浑身颤抖。在经历重重考验之后,意志如此坚定之人却还是在最后一刻畏缩不前,跪倒在地,此时音乐戛然而止。此处无声盛有声——作品在此的隐喻不言而喻,主题也得到升华。一个普通的读书人是如何在漆黑的泥沼里匍匐前行,却一次次地陷入困顿,让人不免为人性的懦弱感叹。然而“十八层地狱一去无归程,这苦难重重永不得超生”,试问又有几人能做到?这是宁采臣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的真实挣扎,又一次引出了剧中的主题——最真实的人性选择。

第二个突出的特点是合唱与独唱配置得恰到好处。“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十三层”本是耳熟能详的贯口,却被改编成朗朗上口的唱段。女鬼们穿着五颜六色的群裳,带着“面具”,光怪陆离,诡异荒诞,以齐唱的形式交代着玲珑塔十三层的所住的人物。而这段带有讽刺味的唱词似乎也别有深意:玲珑客栈十三层,是封建社会背景下的十三个阶级,一层层的盘剥,高层住客的一点念头,就会压得底层的人喘不过气。而这十三层也是十三种恶,与聂小倩所唱的十三个男人一一对应,来自每一层的恶意一步步将聂小倩逼入了十八层地狱。在十三层均得不到宁采臣的认同后,方才还喧闹华丽的音乐突然安静,由鬼母幻化出来的老板娘唱出“到头来落得四大皆空 ”读书人“无处安身,何以立命 ”形成强大的戏剧张力,让剧情更加富于感染力。这种合唱方式,很好地为情节的推进做了充分的铺垫并统一了全剧的音乐,同时还与之后的独唱段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在舞台布置上,《聂》并算不上华丽,但却独具神韵,每个点都能“压得住台”,这需要编剧极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精妙的艺术构思。舞台布景十分简单,几扇镂花的门代表废墟与客栈,郊外、寺庙、地狱也是用简单的线条来表示。无需过多的装饰,寥寥几笔便将环境描了出来,一轮弯月,一道白光,便将舞台变得颇有中国山水画的意境。很巧妙的做出了人与鬼,在不同的空间里和谐与隔阂,看似简单却是整个舞台的点睛之笔。最惊喜的是玲珑塔的布景,竟是由一个“人”字搭建而成,而拆开后又是一个巨大的“命”字,预示着全剧的结局是“天命不可违”。十三层的玲珑塔每一层都对应着不同阶层的人。玲珑塔十三层,层层递进,关的尽是恶贯满盈,罪孽滔天。也同样关的是人心难测,世间百态。此处借用了文学中暗喻和借代的手法,把众生百态描绘出一幅活生生的现代“浮世绘”,该寓意之深设计之妙令人惊叹。而小倩勾魂的场面用纯白色打底,两个灯柱从中错开,小倩伏在灯柱下,后面是四个演员演绎小倩的分身,勾勒出一个唯美朦胧、魅惑的意境,此次极简的舞美设计给观众足够的想象空间又印象深刻,营造出一种似梦似幻、唯美迷幻的人鬼氛围。

音乐剧与歌剧的区别是歌剧是剧情为歌曲服务,而音乐剧是音乐为剧情服务。尽管此剧的重点为剧情,但如果在音乐上再多一些斟酌,也许能让人物的形象更加深刻,气氛更加唯美。在此,我也提出本剧的一点遗憾。毋庸置疑,剧中的轻摇滚和现代的和声法配器法都让音乐的现代感增色不少,既颠覆了传统又保留了韵味,把握这个尺度实属不易。也许是采用现代无调性曲调的缘故,在歌词旋律的结合上,出现一些不和谐的碰撞,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还有旋律缺少一些朗朗上口的感觉,部分词句过于方言化,作为一部面向全国的现实主义音乐剧,如果不是提前对语言有一定研究的观众也许会出现听不懂的或者有歧义的问题,笔者认为如果在语言上能再加以斟酌,使其更通俗易懂又不失艺术化,这样的结合或许效果更佳。

艺术之所以动人,全因作品背后那份最真挚的情感、那份最真实的人性。《聂》是一部优秀的音乐剧,其中的深意值得人反复思考。童话般的理想化的故事固然美好,但这并不是这个社会的现实,我们要直面人性的光明和黑暗两面。至此,音乐剧传入中国已有百余年,也有了许多优秀的作品如:《西厢》、《白毛女》、《钢的琴》等 ,却还难有像《猫》、《歌剧魅影》、《悲惨世界》这样闻名世界的作品。显然,中国创作家们仍然在如何把音乐剧这种西方形式与中国元素融合的道路上努力。为何西方作品也能获得国人的喜爱?除了文化和语言因素,更重要的是因为它的立意点始终是人性,是能跨越种族、跨越国家的一种情感。我想这就是人性与艺术结合的精髓,也是中国音乐剧创作者的使命所在。

参考文献

[1]人人心中皆有鬼唯付担当是真情--评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J].满新颖.人民音乐.2015(03)

[2]当下中国的制作人模式远未成熟[J1吕冰,段洁.艺术广角2015(05)

[3]  原创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的“中国式创新”[J].李忆.北方音乐2019(13)

[4]  从电影《神探蒲松龄》看《聂小倩》的影视改编[J].张玉霞,姬晓丽,贾梦.蒲松龄研究.2020(01)

[5]  古典新演绎--评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J].蒋欣儒.歌唱艺术2021(02)

[6]  中国音乐剧中的典型环境与典型人物的本土化--以《聂小倩与宁采臣》为例[J].俞嘉璐.艺术大观2021(14)

作者简介:廖欣欣(1991-),女,汉族,籍贯:广东茂名,讲师,硕士,研究方向:音乐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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