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攻齐之战是韩信军事生涯中运用兵法、屡出奇谋的典型案例，体现了韩信深刻的用兵思想。韩信攻齐并最终平定齐国，重创了楚军，改变了楚汉双方军事力量的对比，实现了夹击楚军的战略布局，对楚汉战争中汉军取得最后的胜利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同时，攻齐之战也深刻影响了韩信此后的政治经历和个人命运。

关键词：韩信;楚汉战争;齐国;兵法

作者简介：叶楠，男，1997年出生，江苏宿迁人，山东师范大学齐鲁文化研究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先秦秦汉史。

Abstract： The battle of attacking Qi was a typical case of Han Xin’s military Career， which reflected his deep thought of using military force. Han Xin attacked Qi and finally pacified the state of Qi， at the same time， severly damaged the army of Chu， which changed the comparison of the military forces between Chu and Han.It also realized the strategic layout of the army of Chu by flanks， which was of decisive significance to the final victory of the army of Han in the war between Chu and Han in the war between Chu and Han. Meanwhile， the battle of attacking Qi had a profound impact on Han Xin’s political experience and personal destiny.

Key words： Han Xin; The War between Chu and Han; Qi; Art of War

About the author： Ye Nan， male， born in 1997， from Suqian. Master degree Qilu Culture Research Institute of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research direction is the pre-Qin、Qin and Han history.

韩信是中国古代战争史上一位精通兵法、善于用计的军事家。楚汉相争时，韩信率领的汉军往往出奇制胜，以少胜多，先后取三秦、破魏、灭赵、平齐，最后在垓下之战中击败项羽。在汉军战胜楚军建立汉朝的过程中，可以说韩信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在韩信的军事生涯中，攻齐之战堪称其指挥的经典战役。灭赵之后，韩信收赵兵未发者，突袭并击败齐国号称二十万的历下军。汉军占领临淄，齐国君臣作鸟兽散。不久，汉军又在潍水歼灭楚将龙且率领的二十万援军，重创了楚军主力。此后，汉军从北方对楚军构成威胁，刘邦在荥阳正面战场上的压力得到缓解。汉军对楚军逐渐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楚汉双方的实力从根本上发生了变化。此外，攻齐之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秦汉之际的政治格局，对韩信个人命运的走向也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

一、攻齐战略的制定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刘邦趁项羽率军攻打齐地之机，汇集反楚诸侯联军突袭彭城。不料，项羽回师援救，楚军以少胜多，击溃诸侯联军，诸侯联军溃散而逃。刘邦在楚军的追击之下，被迫率军退至荥阳一线据险防守。幸得萧何从关中发兵支援，才勉强抵挡住楚军强大的攻势。自此，楚汉之间形成对峙局面。几乎与此同时，韩信率领汉军在北方连连得胜。从汉二年八月到汉三年（204年）十月，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韩信率军相继攻灭魏国、代国，击败赵军。灭赵之后，韩信遣使劝降了燕国，然而韩信率领的汉军始终未对楚军构成直接的威胁。汉军在荥阳一线仍然处于被动防守的位置，面临楚军极大的威胁，可谓岌岌可危，朝不保夕。在楚军的进攻下，荥阳、成皋两度失守，楚汉双方进行了长期的拉锯战，形成对耗之势。所以韩信每次取胜之后“汉辄使人收其精兵，诣荥阳以距楚”①。刘邦也曾思考过放弃荥阳，退守巩、洛之地，再图反攻，但刘邦综合考虑之后还是打消了这一想法。

在汉军的后方，萧何经略的关中、巴蜀等地在战争的巨大消耗下，人力、物力已难以支撑。萧何不得不“发关中老弱未傅者悉诣军”②，甚至将自己的昆弟、子侄也派往前线。关中之民虽然感激刘邦入关时立下的“三章之法”，但亦是“丁壮苦军旅，老弱疲转饷”③。为此，刘邦曾多次急召韩信等率军驰援，但都被置之不理。汉三年四月，项羽包围了刘邦所在地荥阳。不久，荥阳城粮草匮乏，即将被楚军攻破，纪信假扮成刘邦诈降，包围在城外的楚军听到后，高呼项羽万岁，刘邦趁机带着十余名骑兵逃出了荥阳。④于是遂有“六月，汉王出成皋，东渡河，独于滕公俱，从张耳军修武。至，宿传舍。晨自称汉使，驰入赵壁。张耳、韩信未起，即其卧内上夺其印符，以麾召诸将，易置之”⑤的惊人之举。

在收夺韩信的军权之后，刘邦一面令张耳为赵王，巡行各处，安定赵地，一面令韩信为赵相，攻取齐地。在此之前，韩信就曾表示“愿益兵三万人，臣请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⑥这表明，刘邦与韩信在平定齐国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这既是英雄所见略同，也是出于对当时战局的考虑。齐国是东方大国，号称“东秦”，有鱼盐之利，国富而民强。齐人素来以善于用兵、重视治军而知名，有司马穰苴、孙武、孙膑、田单等著名的军事家。齐国有着较为强大的军事实力，从地理上看齐地是战略要地，距离楚地不远，彭城大战时项羽正是率领精锐骑兵从齐地突袭，最终击溃汉军的。攻打齐国能从北方造成夹击楚军的态势，将使项羽率领的楚军时时处于黄河北岸汉军的威胁之下，其军队士气和后勤补给都会受到极大的削弱，从而迫使楚军分兵救齐，降低汉军在荥阳一线的军事压力。这既有利于汉军在正面战场上的突破，也便于汉军实现对楚军的各个击破。如此一来，反汉包围圈不仅可以彻底打破，反楚包围圈也可以逆转形成。⑦

刘邦一面派遣韩信训练军队准备攻打齐国，同时采纳谋士郦食其的建议，派其出使齐国劝降齐王。《史记·郦生陆贾列传》记载了郦食其给刘邦建议的具体内容：

“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诸田宗强，负海阻河济，南近楚人多変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藩。”

笔者认为，在当时的态势之下，劝降齐国的直接目的只是为了迫使项羽分兵田齐，在短期内降低汉军正面战场的压力，而不足以从根本上解决齐地的问题。刘邦亦知齐国外交反复无常，一旦时机成熟或者齐国倒戈，攻齐或会再次展开。

综合《史记·淮阴侯列传》和《汉书·韩彭英卢吴传》的记载，韩信攻齐是在汉三年十月韩信破赵、降燕以后的事，至汉四年（前203年）十月袭齐历下军，十一月败龙且二十万众于潍水，汉四年十二月齐地平定。也就是说，从准备攻打齐国到最终平定齐国，韩信仅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根据《史记·淮阴侯列传》的记述，韩信于灭赵之后曾问计于广武君李左车。那么，韩信攻齐策略的酝酿至少在灭赵之后就已初具计划。在韩信灭齐的过程中，突袭齐历下军与打败西楚援军的“潍水之战”都是韩信指挥的以少胜多的战役。汉军以劣势的兵力迅速的取得了攻齐战争的胜利，这背后一定有其深层次的原因。清代学者王鸣盛在评论《史记·淮阴侯列传》时说：“观信引兵法以自证其用兵之妙，且又著书三篇，序次诸家为三十五家，可见信平日学问本原。寄食受辱时揣摩已久，其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皆本于平日学问，非以危事尝试者。信书虽不传，就本传战事考之，可见其纯用权谋，所谓‘出奇设伏，变诈之兵’也。”⑧可知，韩信之所以能以劣势的汉军击败数倍于己的齐军和楚军，应当与韩信在攻齐之战中使用的兵法和计谋是直接相关的。韩信在攻打齐国过程中使用的兵法和计谋究竟有何奥妙？这需要结合韩信在攻齐之战过程中的具体细节进行探讨。

二、攻齐的战术与计谋

《史记·淮阴侯列传》记载了破赵后韩信问计于广武君的对话，韩信问：“仆欲北攻燕，东伐齐，何若而有功？”广武君为韩信分析了当时的战局态势，对比了敌我之间的实力，认为“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建议韩信向燕国展现汉军的长处，借以震慑燕国，继而派遣使者游说，劝降燕国;然后派人向齐国散布谣言，扰乱齐国的民心，降低齐国对抗的信心，令其望风而降，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从事后看，广武君向韩信所进劝降齐国的建议与郦食其向刘邦主动请缨劝降齐国的建议不谋而合。

韩信采纳了广武君的建议，派遣使者劝降了燕国，又向刘邦请求立张耳为赵王，使赵国成为汉军稳固的后方。按照韩信本来的计划下一步应该是听从广武君的建议不费一兵一卒，派遣使者劝降齐国。但韩信在率领汉军向齐国进发的途中，得知刘邦派遣的谋士郦食其已经成功的劝降了齐国。齐王下令解除历下大军西防韩信的戒备，转而改作南下攻击楚国的准备，临淄城内也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⑨韩信因为刘邦并没有下令停止进攻齐军而犹豫不决，于是下令军队暂时休整，停止渡河攻齐。谋士蒯彻则建议韩信趁齐国没有防备，迅速的攻下齐国。韩信欲立破齐之功，背弃了郦食其与齐国的约定，率军突袭齐历下军，并以少胜多，击溃了齐军，占领了齐国国都临淄。齐王田广以为郦食其欺骗了自己，将其烹杀。突袭齐历下军韩信攻齐的第一战，此战中韩信仅以数万之众突袭齐军二十万，击溃了齐军的主力，攻下齐国国都临淄。

从军事的角度看，韩信攻齐是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双方的军事力量相差悬殊，齐国军力强大，在当时即便是项羽率领的楚军也不能彻底的消灭齐军。《史记·郦生陆贾列传》记郦食其也曾经对刘邦说过“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但是韩信仅仅用几万军队在短短的几十天内就歼灭了齐国号称二十万的精锐之师。在此战中，韩信主要利用了楚汉双方厮杀于荥阳一线，项羽无暇顾及齐国的机会。且齐王在郦食其的说服下决定归顺汉王，认为只要称臣就可以不用担心汉军进攻，放松了防范，为汉军提供了绝佳的战机，因此，韩信得以出其不备的击溃齐国的主力。⑩正如《史记·田儋列传》所记：“齐初使华无伤、田解军於历下以距汉，汉使至，乃罢守战备，纵酒，且遣使与汉平。汉将韩信已平赵、燕，用蒯通计，度平原，袭破齐历下军，因入临淄。”毫无防备的齐军被汉军一击而溃。

从政治的角度看，韩信不顾郦食其的生命之危，将汉军与齐军之间的盟约置若罔闻，擅自突袭齐国，看似不讲信用，多此一举。实际上，如果从全局的角度考虑，韩信的这种做法不失为明智之举。郦食其劝齐王归顺汉王，貌似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仅以三寸不烂之舌就使广大的齐地归服，实际上只能收一时之功。在秦末群雄逐鹿的背景下，各路诸侯皆有自立之意，先前刘邦也曾率诸侯联军攻克彭城，但是一旦战局不利于汉军，各诸侯就会纷纷倒戈。齐国归顺并不代表齐国以后不会背叛汉军，所以劝降只能作为权宜之计。灭齐是韩信与刘邦既定的战略方针，并且已经成为当时战略的客观需要，汉军必须攻下齐地，实现夹击项羽的战略目标。同时，齐王同意归顺汉只是称藩，即所谓“王疾下汉王，齐国社稷可得而保也”。⑪齐王的目的是为了保持齐地的独立性，免遭战火，积蓄实力，等待时机的到来。如果坐视经济实力雄厚、军力强大的田齐割据一方，很容易为汉军攻楚埋下后方的隐患，齐军随时都有可能反戈一击，对汉军造成军事压力。对于郦食其的死，表面上似乎应归咎于韩信，实则应当归咎于刘邦，刘邦在令郦食其游说齐国的同时，并没有下令让韩信停止进攻，甚至可以说郦食其成为刘邦实现其功业的牺牲品。⑫

韩信突袭历下二十万齐军并攻克齐国国都临淄，项羽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韩信占据齐国的财力、兵源，可以随时率军进攻楚军的后方。⑬韩信袭破临淄后，率领部分主力东进至高密以西的潍水西岸，监视田广率领的齐军。此外，韩信令曹参、灌婴等率领部分军队剿灭田横、田既等率领的残余部队，之后将汉军迅速地集结到高密的主战场上去。项羽派遣龙且、周兰等率领二十万精锐楚军救援齐军并进攻齐地的汉军，楚军于汉四年十月与齐王田广会于高密，汉军与楚军夹潍水列阵，都在伺机歼灭对方。⑭从双方的军力来看，楚军、汉军各有优劣。韩信是一代名将，善于谋略，手下曹参、灌婴等人都是汉军宿将。汉军连战皆捷，兵锋强劲，然而毕竟长期作战，士卒疲惫，供给困难，兵力不足。龙且率领的楚军精锐号称二十万，龙且为楚军名将，是项羽手下为数不多的可以独当一面的将领，深为项羽所倚重。英布叛楚归汉，领兵击破英布的就是大将龙且。楚军与齐国残军合兵一处后，军力变得更加强大。但楚军长途奔袭，劳师远征，主将龙且有勇无谋，鲁莽冒进。对比楚、汉双方在齐国战场上的军事实力和各种利弊条件，似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史记·淮阴侯列传》对楚、汉双方在齐国战场上的交战有详细的记载。有人劝说龙且深壁坚守，不与汉兵交战。且曰：“救齐，不战而降之，吾何功？”这表明龙且立功心切，急于一战击败汉军。龙且希望通过战胜韩信的功绩，建立封王的伟业。⑮龙且又自负了解韩信的为人，虽然还没有交战却已经犯了轻敌的兵家大忌。楚军与汉军夹潍水列阵，韩信令汉军诈败，龙且以为韩信胆怯，率军追击，结果中了韩信的囊沙壅水之计。龙且军大半不得渡，汉军急击，斩杀龙且，俘虏周兰，楚军溃散，此即潍水之战。对于潍水之战，王夫之评价道：“虽其后胜败不同，而且之心亦信之心也。信以其毒毒齐，而齐民骈死，田氏以亡;且以其毒自毒，而潍水涌流，楚军大覆，田氏不救。”⑯在王夫之看来，龙且与韩信虽胜败不同，然而都是贪图军功之士。韩信以贪功之心荼毒齐民，龙且以贪功之心覆灭楚军，败亡田氏。一胜一败，皆是功利所致。王氏之论虽直指人心，深入骨髓，但两军交战从来都是十分残酷的，兵不厌诈是战争的常态。

有学者认为，韩信能够取得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是囊沙壅水之计。⑰但笔者以为，汉军能取得潍水之战的胜利直接原因固然在于囊沙壅水之计，但更深层次的是韩信对敌方主将性格的洞察力，使得韩信能够把握战机，出奇制胜。对比韩信取赵与攻齐的具体细节，龙且兵败的过程几乎与陈余一样，都是先中了韩信示弱诈败之计，掉以轻心，最后被韩信的计谋打败。可以说示弱是韩信的“攻心”之计，而“背水一战”、“入城拔帜”、“囊沙壅水”则是韩信的“攻形”之谋。“攻心”是韩信抓住敌方主将的心理和性格缺点，“攻形”则是韩信运用实际的计谋消灭敌人。通过示弱诈败之计，诱敌深入，歼灭敌人，韩信化被动为主动，使得本在战争中处于被动弱势的汉军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这些都反映了韩信“上兵伐谋”的军事思想和他对兵法的精通和灵活应用。无怪乎明人茅坤有言：“予览观古兵家流，当以韩信为最，破魏以木罂，破赵以立汉赤帜，破齐以囊沙，彼皆从天而下，而未尝与敌人血战者。”⑱

三、攻齐的余波及影响

潍水之战后不久，韩信分兵追击，清理了残存的齐军，攻破莒县，俘虏并处死了齐王田广，攻破即墨，“破齐将军田吸于千乘”⑲，斩杀田吸，平定城阳、胶东、琅琊、博阳诸郡，田横被迫逃往彭越处避难。至此，齐地完全为汉军所控制，汉军可以从齐地南下进攻楚军，对楚军构成直接的威胁，而在荥阳一线的汉军获得喘息之机，得以反击楚军。此后，九江王英布在刘邦的扶植下从南方进攻楚地，汉军夹击楚军的战略得以最终实现，这使项羽率领的楚军陷入了汉军的三面夹击之下毫无喘息之机。最终，汉军会师，大败楚军于垓下。可以说韩信攻齐是整个楚汉战争过程中汉军的一项重要战略。通过攻齐之战平定齐国，刘邦领导的汉军得以扭转劣势战胜楚军，结束秦亡之后群雄割据的局面。

前人所论多只从军事的角度对韩信攻齐这一历史事件展开剖析，但历史上鲜少一事件纯然是政治事件或军事事件。韩信攻齐诚然是一军事事件，但其造成的影响当不限于战争和军事。正如普鲁士著名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在其不朽的作品《战争论》中所说：“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韩信攻齐是汉军为消灭割据势力而做出的重大军事举措，其最终的目的是实现政治上的统一，故愚以为有必要从政治史的角度对韩信攻齐这一事件再作探讨。

韩信平定齐国之后，秦汉之际的政治格局出现了一个大变化。韩信本是刘邦的属下，但平齐之后韩信控制齐地，俨然成为一方诸侯，因而有韩信向刘邦自请封齐假（代理）王的事件。韩信的理由是，齐国是伪诈多变、反复无常的国家，南面紧邻齐国，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出现动乱。⑳刘邦在张良的劝说下，考虑到要借韩信消灭项羽，才勉强同意封韩信为齐王。此时各势力中唯刘邦、项羽、韩信最大，其余又有九江王英布、梁王彭越等较小的诸侯。韩信平齐之后势力坐大，于是不免要引起刘邦的猜忌和警惕。项羽此时为了缓解压力也派出使者武涉劝韩信与自己联合，韩信深知自己所居地位的重要性。谋士蒯彻劝说韩信三分天下，鼎足而立，为韩信坚拒。王夫之认为，此是蒯彻狂惑之计，韩信深谋远虑，知形势之不可为，然据王氏所论，韩信常持三分之论为天下之纵横，已有谋反之心。㉑这种看法似乎也有些道理。

垓下之战后，楚军的势力消失，深通兵事的韩信居于地位重要的齐国，更令刘邦时时不安。韩信的平定北方之功和在诸将中树立的威信，以及韩信在齐国的势力是刘邦所不能容忍的。因此，刘邦此后改封韩信为楚王，封长子刘肥为齐王。最后，刘邦更徙楚王韩信为淮阴侯，终而杀韩信于未央宫钟室。对此，王夫之曰：“信幸自破齐以自请王齐，而未央之诛已伏于此。”㉒王夫之认为，韩信因自请称齐王而遭诛，是韩信贪功自傲的结果。但愚以为韩信之被杀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于韩信请封齐王。韩信被诛，究其根本在于韩信的存在有威胁刘邦政治利益的潜力，触动了刘邦作为君主的逆鳞。汉初功臣被诛杀者不在少数，凡对刘邦可能构成威胁的，或被诛杀，或被迫逃亡。唐人柳宗元对分封制曾有一番深入的议论：“将欲利其社稷，以其一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略。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㉓秦亡之后，分封制固有复行之趋势，然而秦始皇行郡县制之优势已显现，故专制之势几乎已成必然。汉高帝刘邦以土地封予诸侯，不过是为了打败项羽的权宜之计。分封制势必威胁到皇帝的政治权力和利益，韩信的命运在分封制之下已然明晰。自西周以来，齐国就是东方的大国，人口稠密，商贾云集，手工业发达。韩信贵为齐王，是实力最强的诸侯王，拥有广阔的领土，控制齐地几十万的军队，掌握齐国所辖范围内的政治和军事大权。长此以往，齐国很可能会对汉朝的中央政权构成威胁。因此，刘邦势必要剪除和消灭以韩信为代表的异姓诸侯王。

就韩信请封齐王一事，清儒王鸣盛评价道：“信定齐后，若不自请立为假王以镇之，高帝之忌而必欲杀之，犹未必如此之甚也。然而张耳定赵，自请立为赵王以镇之，而高帝殊不介意，耳庸材，因人成事，不足忌耳。”㉔其结论已明矣。换言之，韩信被杀的关键不在于他自请封为齐王，而在于韩信有统兵之才，平齐之后势力坐大，又不知收敛。攻齐之战使韩信高超的军事才能得以充分展现，平齐之功使韩信封为诸侯。韩信的军事才能和功劳都对刘邦的权力构成严重的威胁，其政治生命和个人命运的结局已悄然埋下了伏笔。

四、结语

韩信攻齐是韩信灵活运用兵法和计谋的典型战例。平定齐国使汉军得以实现三面夹击楚军的军事战略，打破楚汉对峙的局面，汉军占据了战局的优势，为汉军最终战胜楚军，扭转劣势做了准备。同时，韩信攻齐也影响了韩信的个人命运。韩信成为兵法和常胜的象征，为后人所推崇;韩信成为齐王，被刘邦视为威胁，最终被杀。韩信攻齐在秦汉之际的军事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注释：

①⑤ 司马迁：《史记·淮阴侯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2614页、第2619页。

② 班固：《汉书·高帝纪》，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37页。

③ 司马迁：《史记·高祖本纪》，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376页。

④ 西嶋定生：《秦汉帝国：中国古代帝国之兴亡》，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4月第1版，第88页。

⑥ 班固：《汉书·韩彭英卢吴传》，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866页。

⑦⑨⑮⑳ 李开元：《楚亡：从项羽到韩信》，北京：三联书店2015年版，第130页、第182页、第196页、第197页。

⑧㉔ 王鸣盛：《十七史商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51页。

⑩⑫ 范学辉：《重评韩信的灭齐之战》，《江海学刊》1994年第1期。

⑪ 司马迁：《史记·郦生陆贾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2696页。

⑬ 徐业龙：《略论韩信潍水之战及其影响》，《渭南师范学院学报》2017年第5期。

⑭ 聂传平、牟晓忠：《论潍水之战对楚汉战争的影响》，《德州学院学报》2011年第2期。

⑯㉑㉒ 王夫之：《读通鉴论》，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2页。

⑰ 侯桂运、杜晓梅：《韩信坝与楚汉潍水之战》，《潍坊学院学报》2019年第1期。

⑱ 茅坤：《史记钞》卷五十九，明泰昌闵氏刻本，第19页。

⑲ 司马迁：《史记·樊郦滕灌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2669页。

㉓ 柳宗元：《柳宗元集》，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7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