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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小说集《呐喊》悲剧人物形象研究

楼蕾 台湾 刘正伟
  
中文学刊
2023年2期

摘 要:鲁迅的小说集《呐喊》以中国社会的普通百姓为主要写作对象,“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以犀利的笔锋反映了从辛亥革命到“五四”时期充满黑暗的中国社会,通过描写中国普通人民的故事,展现被压迫者的悲剧命运,揭露中国社会传统封建制度“吃人”的本质,深刻剖析了根植于中国民众中的社会劣根性,显示出鲁迅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和呼唤中国社会转型发展的恳切愿望。在《呐喊》所收录的14篇短篇小说中,鲁迅深入刻画了狂人、孔乙己、华老栓、夏瑜、闰土等典型悲剧人物形象,这类典型悲剧人物的经历值得重点分析,从社会背景、人物家庭背景、人物心理等角度出发,进行深刻的思考和探索。

关键词:鲁迅;《呐喊》;悲剧;人物形象

作者简介:楼蕾,女,2002年5月出生,浙江人,上饶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刘正伟,男,1967年出生,台湾桃园人,上饶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研究专长为中国文学、现当代文学。

鲁迅曾说:“我的作品,太黑暗了,因为我常觉得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却偏要向这些作绝望的抗战,所以很多着偏激的声音。”鲁迅用尖锐的笔锋揭露了封建制度的弊病,通过一个个压迫者、革命者、无知者、旧知识分子等人物的形象的塑造,描绘出辛亥革命到“五四”时期社会生活的一场场悲剧,揭示出国民沉默已久,亟待唤醒的灵魂。鲁迅小说人物形象的塑造综合了社会、国民心理各方面,不论是主人公的视角,还是旁观者的视角,都展现了一个个具有典型悲剧意义的人物,指出社会的“病态之处”,发出立刻进行进步思想与文明教育改革的呼唤。

在《呐喊》中,每个人物都来自于中国社会,在当时的社会现实中都能够找到他们的身影。狂人、孔乙己、华老栓、夏瑜、闰土等等,在小说中,他们有着自己特定的名字,但在现实社会中,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叫做人民。悲剧的从来不仅仅是他们,不仅仅是那种病重的疯癫,不仅仅是那件破旧的长衫,不仅仅是那个血淋淋的馒头,不仅仅是那句卑微的“老爷”。鲁迅通过描述他们独特的人生经历,以他们卑微的命运为缺口,观照当时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社会。他们是这个时代的缩影,是中国人民的缩影,他们就像一面面破碎的镜子,从不同角度映照着这个破碎而封闭的社会。

一、鲁迅与《呐喊》中的人物

鲁迅小说集《呐喊》创作于帝制统治结束之初,此时封建思维依旧禁锢着人们,国民还没有真正领悟到新思想,他们还按照着封建社会的传统生活着。这样的旧社会思维是无法赶上现代文明国家进步发展的步伐的,是必将被资本主义侵略的黑暗所笼罩的。鲁迅便是想要用思想改造的方法,引领国民冲破这种落后与黑暗的社会氛围。若将这些束缚国民的黑暗比作锈迹斑斑却依旧不肯倒下的铁屋,鲁迅则想让这些国民主动从铁屋子里面走出来,所以不免有了他的呐喊

(一)鲁迅与《呐喊》。《呐喊》收录了鲁迅于1918年至1922年间所作的14篇短篇小说。在《呐喊》中,鲁迅展现了一个充满“病态”的中国社会,通过刻画在这个社会中的知识分子和底层人民的精神“病苦”,深刻剖析腐朽落后的传统封建制度和观念对中国人民的迫害。这本小说集饱含着鲁迅先进的启蒙意识,蕴含了鲁迅浓重的忧患意识,对当时岌岌可危的中国社会发出“进行社会变革”的强烈“呐喊”。

(二)鲁迅在《呐喊》中塑造的两类主要人物。在鲁迅的小说中有着众多人物形象,他们身份复杂,形象生动,上至统治阶级、上层官员,下至贫民百姓、底层农民。他们的人物原型都来自广泛的中国社会,每个人的身上都不可避免地带着当时的中国人民的千年奴性与精致利己主义的身影。

在《呐喊》的叙述中,主要有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两类悲剧人物形象。不同的故事中展现不同的人物,却无一不指向同一种悲哀,那就是当时中国社会集体蒙昧的悲哀。

鲁迅在《呐喊》中对于压迫者的形象,描写的笔墨并不多。他们大多来自上层社会,是封建社会的坚定维护者。这类人物虽然不是小说的主要叙述对象,却往往压榨着百姓,直接造成百姓的痛苦命运。他们的存在离不开平民百姓,他们无时不刻地依赖平民百姓,但他们却不停地剥削、残害百姓。

《呐喊》中所涉及到的压迫者有《狂人日记》里的赵富翁、《阿Q正传》里的赵太爷、《风波》里的赵七爷、《孔乙己》里的丁举人等等。他们在社会中的存在都带着封建社会的权威或势力,他们是这个社会的富人或知识分子,有财产,有地位,有权势,是平民百姓恭敬的对象,恐惧的对象。但实际上,他们顶着知识分子的名头,却没有知识分子的修养。《风波》里的赵七爷守旧无知、不懂变通,一味信奉书上所写,顽固地将辫子当作是要紧的事;《阿Q正传》里的赵太爷虽然对革命深恶痛绝,但却为了赚取自身的利益“投身革命”,并且在阿Q扬言革命之后,将他逮捕杀害,用以维护自己的地位。他们是无情、残酷的形象,他们没有人性,是中国近代社会的“吃人者”,是鲁迅痛恨、痛斥的一类主要对象。

然而在这批判中,又时时显示出他们的悲哀之处。这些压迫者站在当时社会的制高点,明显是当时社会政经地位的既得利益者,所接触到的该是社会最前流的思想,所看到的该是能够改变社会落后现状的正确方法,所引领的应是能够促进社会发展的正确方向,但他们却被封建顽固思想所禁锢,不仅自己“坚定不移”地走在落后的道路上,不知创新和改变,还压迫着贫苦百姓,拉扯着接受社会先进思想,希望改变社会现状的先进知识分子。他们自私的只想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而无视社会普遍的破败现象,他们既可恨,又悲哀。

鲁迅在《呐喊》中叙述的被压迫者主要有农民和知识分子等悲剧人物形象,他们多是来自社会底层的贫苦百姓,一边遭受着社会的压迫,一边苦挨着精神的折磨,在不安定的时代中跌跌撞撞地生活着。究其悲剧命运的根源,主要有二:一是现实的压迫,社会封建礼教的制约,家族顽固思想的禁锢,都对其生活造成严重的迫害;二是其自身的旧思想,当本应活跃的精神被套上了锁链,如何才能见到新的光明。

二、觉醒期的现代知识分子——狂人

有“迫害妄想症”的精神病人,把他的精神状态及心理活动,用写日记的方式写下,就成了《狂人日记》。鲁迅的这篇小说看起来像一出荒诞剧,却揭露出中国传统封建社会礼教“吃人”的本质,向旧社会、旧礼教发出挑战。

文章以文言文的序文为开篇,这段序文,便是当时的现实社会。在这个现实社会中,狂人是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曾生一场大病,正是在这场病中,写下了这篇日记。大病痊愈之后,他早已恢复成一个正常人,现在已经到某地去当候补官员了。但在他的日记中,他还是一个患有“迫害妄想症”的精神病人。在这样一种癫狂的状态下,他与现实的界限被完全划开,鲁迅用白话文讲述的日记内容,正是狂人的内心独白。

(一)狂人悲剧的社会原因。毫无疑问,狂人是一个典型的悲剧人物。狂人出生在封建传统的士大夫家庭,深受封建制度和封建礼教的影响。在狂人病态的臆想世界里,他时时充满着疑虑和恐惧,认为周围遍是“吃人”的人。狂人走在路上,觉得包括小孩子在内的身边走过的人都想害他;回到家中,关在厨房里,家里人也和“青面獠牙”的那群人一样会害他。他们想吃自己,是因为自己“踹了古家的簿子”,是反叛中国封建历史文化传统的恶人。封建制度统治的既得利益维护者以自己的方式强势地教化着孩子:吃人不对,但吃恶人,却是件可以堂皇而为之的事。他意识到,在当今满是“仁义道德”的封建社会,处处显示着“吃人”的现状。在“仁义道德”的掩盖之下,正是封建制度吃人的本质。惊恐之中,他发出“救救孩子”的呐喊。

《狂人日记》以夸饰和魔幻现实的手法,描写社会传统礼教中充满着的、无形的集体精神暴力让人产生的压抑和恐惧。狂人语无伦次地讲述着他独自一人清醒在这个吃人的社会中的孤独与绝望。他意识到,街上的人、医生、狼子村的佃户都吃人。甚至自己的大哥请来大夫为他诊病,是想伙同外人一起吃他;医生说让他静养几天,是为了将他养肥些再吃;买药的叮嘱变成希望能够赶紧吃他的催促。在狂人精神错乱、思维颠倒的一个个误会之中,自己的亲哥哥也想吃他,亲情、友情,都沾染了淋淋的血痕。他又开始疑虑和恐惧,吃人者既狡猾又凶狠,梦境中的青年骨子里对“吃人”的认可,顽固不化,不思悔改,一个个走入吃人者的行列,狂人对此发出呐喊:“从来如此,便对么?”这句嘹亮的呼声,呼喊出了“五四”反抗传统的精神。狂人已是一个觉醒的知识分子,是挑战旧礼教的反封建战士。他带有象征性,是鲁迅先生想要塑造的“思想启蒙者”,是整个五四时代先驱者的象征

(二)狂人悲剧的自身原因。作为一个觉醒的知识分子,狂人开始勇敢地尝试改变“人吃人”的现状。他劝说大哥不要吃人,却意识到大哥曾吃过妹妹,甚至母亲也曾吃过人,最后,连“我”也未必没有吃过人。从觉醒者、反叛者到吃人者,鲁迅仅用一则日记,抛出怀疑论者的辩证思维,以揭示出这个合情合理的残酷现实。觉醒的知识分子竟然也曾是一个吃人者,那么当狂人呐喊“救救孩子”时,这个社会真的还有“没有吃过人的孩子”吗?当觉醒者开始动摇清醒的内心,中国的未来当如何?

在《狂人日记》中,狂人身处的社会是病态的,满脑子的思维是荒谬的,欲出口的语言是无力的,一举一动的行为是可笑的,狂人的存在是孤独的。鲁迅看透了社会的黑暗,愤怒于根植于国民心中的封建思想。狂人的意识,揭露了封建社会里“人人被吃,人人吃人”的可怕可悲的现实境况。

狂人看上去似乎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虑,所作所为时常表现出精神上的病态、不正常,实则这也是鲁迅先生的一种表达方式,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哲学意蕴。但狂人作为勇敢挑战旧礼教的反封建战士以及觉醒的知识分子,却对自我产生怀疑,对中国的未来产生怀疑。他的迟疑中,更是充满着鲁迅对社会的愤怒,对知识分子的焦虑,对改变现实的恳切希望。在狂人的身上,既背负着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刚开始觉醒却还挣扎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中的迷茫感,又蕴含着新旧时代交织中知识分子渴望改变社会现状但又迫于力量薄弱的无力感。

三、落魄的旧式知识分子——孔乙己

孔乙己是中国封建科举制度毒害之下,思维禁锢、不知进步、生活落魄,只会读死书的一个旧知识分子,是一个善良而可悲的人。

孔乙己的人生是悲剧的。在生活上,他是悲剧的。他读过书,但却没有考中,又不会营生,愈过愈穷;虽是文人写得一手好字,可以替人钞书来赚钱,却好吃懒做,最终也不再有人找他钞书,便断了经济来源,导致他生活的窘迫。在精神上,他也是悲剧的。在鲁镇的酒店中,“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孔乙己热衷于功名,以自己是一个读书人而自高自傲。他没有穿长衫的经济条件,却硬要撑一张知识分子的面子,看不起“短衣帮”之类的下层劳动人民;身上没钱,也要赊账喝一碗温酒;偷了人家的书,还要辩一句窃书是读书人的事,不能算偷,这是何等迂腐的言论。可以见得,孔乙己深受封建科举制度的毒害,始终无法正确认识到自己生活状况的悲惨,穷困潦倒却死要面子,被人当成笑料还自命清高。最后只落得一个在社会上可有可无,连死了都只有掌柜偶然间因想起“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的下场。

(一)孔乙己悲剧的社会原因。孔乙己的悲剧,是社会环境和个人思想共同造成的。

在咸亨酒店中,在鲁镇中,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孔乙己的身边永远围绕着一群冷漠、无情的看客,他们是“短衣帮”一类的人,是同样处在这个社会的悲剧中,却还要一昧无知的赏玩他人不幸的社会底层人物。他们麻木于生活的苦难,无聊于生存的平静,只懂得靠辛勤劳动日复一日地换取寥寥无几的生存资金,却还要借自己相对于孔乙己的一点微薄的生存优势,无意识地对孔乙己发出嘲笑。

鲁镇酒店的掌柜作为小说中的社会中层人物,是一个刁钻、精明的生意人,每天心心念念的只有经营酒店的收入,面对手下的伙计恶声恶气,甚至在酒里掺水来招待没有多少钱却想过酒瘾的短衣帮。掌柜始终居高临下地看着孔乙己的笑话,在孔乙己有钱时拿出酒来招待他,在孔乙己没钱时也会因顾着自己在鲁镇酒店里品行比别人都好的宽厚名声默许他赊账的行为,虽然如此,他却时时念叨着孔乙己赊的账目。孔乙己没再出现后,掌柜还一次次提起孔乙己欠下的十九个钱,并对此念念不忘,直到真正意识到孔乙己不会再来时才不再说起这再没指望的十九个钱,无聊亦无情,自私且冷漠。

孔乙己作为一个没能进学的知识分子,和丁举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人同样追求封建文化传统,同样捍卫封建科举制度,但在社会关系中却处于两个对立的阶级。两人的对比中,也暴露出封建制度害人的罪恶本质。孔乙己没能进学,便只能钞书、偷窃以得生存,代表文人的长衫穿在身上就会被他人嘲笑;丁举人成了举人,便一步踏入有权有势的上层社会。然而丁举人作为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在成为了所谓的上流人士后,却成了统治阶级的爪牙和帮凶,无知于生命所需的敬畏和尊重,对于弱者、不幸者,毫无怜悯之情,所作所为处处显示出封建特权的不合理,任意毒打没能成为上流知识分子的孔乙己,因为孔乙己偷了他家的东西,便要凶残地打断了孔乙己的腿,最终导致孔乙己的死亡。封建制度对孔乙己的鞭挞由此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孔乙己生存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之中,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是何以的令人胆颤而心寒。

(二)孔乙己悲剧的自身原因。而对于孔乙己本身而言,他的精神世界又是痛苦而残喘的。

孔乙己的身上充满着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作为清朝末年的知识分子,孔乙己始终自以为是高人一等的读书人,不屑于“短衣帮”站于一列,但他却没考上秀才,没取得功名利禄,生活甚至比短衣帮一类的人还要贫穷。他选在人多的时候去酒店喝酒,有钱时便要多点一碗茴香豆,享受在“短衣帮”面前喝酒还能多一碟茴香豆的心里优越感。他将自己都少能吃到的茴香豆分给孩子们吃,和不识字的孩子们聊“回”字的四种写法,在他们面前找到自己作为读书人,曾经读过书的存在感和优越感,借此慰藉他孤独落寞的内心。他始终穿在身上的一袭长衫,就像当时已经开始没落的旧文化、顽固的旧思想、拘泥于传统文化的科举制度,时时束缚着孔乙己,吊着他可怜的自尊心,深深毒害着他。

孔乙己虽然是一个悲剧人物形象,但对于孔乙己本身来说,他可能最终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当时社会的境况已经是可悲又可怜的。“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可以见得当时的人们是多么冷漠,人们关注到孔乙己不过是为了看他的笑话,不过是记得他还欠着的十九文钱。“大约”和“的确”两个矛盾的词,组成了孔乙己看似无关紧要和必然的结局。

四、旧时代迷信麻木的民众——华老栓与不被理解的革命烈士——夏瑜

《药》中的华老栓夫妻无疑是愚昧的、麻木的旧中国人民的代表。他们拼命攒钱,与杀害革命的刽子手交换可以医治肺痨的“人血馒头”。他们丝毫不关心是谁被杀头?为什么被杀?这血真的能治病?刑场上,革命者夏瑜被砍头,蘸了他鲜血的馒头,成了华小栓治病的药。中国的革命在普通人民眼中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什么“革命”“造反”就更没有多少人会关心了。最终,这“药”的确没能治好华小栓的痨病,却是鲁迅真真切切地开给中国革命的一副良“药”。

(一)华老栓悲剧的社会原因。在中国传统小农背景下,男耕女织的生产方式,自给自足的经济模式虽然能够支持人们长久以来平稳的生活,但也导致华老栓一类农民与外界的联系始终不多。他们的眼界始终囿于眼前一亩地的耕耘,一块田的粮食,只在乎能否吃饱穿暖,能否在社会中生活下去,而从不会主动去关心政治。在这种生活方式的习惯下,虽然此时的中国社会已经经历了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等一系列带来新的思想启蒙的运动,但这些先进的思想始终未能深入到底层的华老栓一类农民,人们仍然处于愚昧的思想之中,依旧禁锢在封建迷信之中。因着这种愚昧,老实本分的华老栓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康大叔“人血馒头治痨病包好”的说法,但最终也没靠这“人血馒头”治好华小栓的痨病。

然而,若是没有康大叔这类人所传“人血馒头可以治病”的说法,华老栓也就不会迷信这种“灵药”。在当时革命思想还未深入到底层群众思想之中的社会环境下,没有人理解革命者夏瑜所作事业的意义,反倒还有人为一己私利在其中捞取以人命为代价的好处。他们不能理解革命的伟大意义,反倒无知地反对革命,利用周围群众的愚昧,欺骗他们反对革命。这种行为不仅造成华老栓一类劳动人民的悲剧,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中国社会中革命思想传播的停滞。

华老栓夫妻是愚昧的、麻木的旧中国人民的缩影。他们的思想禁锢在封建观念之中,同时受到封建势力的迫害,没有科学的知识,无法寻求到有效的治病途径,只能寄希望于封建迷信。这种悲惨的生活也塑造了话老栓夫妇愚昧、无知的性格,他们是可怜的,是可悲的,是可惜的,也是可恨的。

(二)华老栓悲剧的自身原因。鲁迅说:“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一个人之所以沦为麻木的看客,不仅因为缺乏同情心,与他们自身对生命的麻木也有很大的关系

在革命者的杀头场上,不仅有胆怯唯喏的华老栓,还有冷漠无情的刽子手,更有可怜无知的看客们。刽子手康大叔抢灯笼、扯纸罩、裹馒头,将人血馒头交给华老栓后抓了洋钱便走,一系列动作利落干脆,不带丝毫犹豫。作为刑罚的执行者,他的职业就是杀人,仿佛早已看惯了生死。他是残忍蛮横的看客。相较之下,那围作一堆,颈项伸得长鸭一般的围观杀头的普通百姓们,更是充满着嘲讽意味,又令读者心痛不已。杀头是一场热闹,看热闹的人们对于死者是谁,为谁而死都漠不关心,只当是看一场戏而已。从他们身上显示出的,是麻木不仁的国民心态,这是一种“群众的愚昧”。

(三)夏瑜悲剧的原因。在《药》中,夏瑜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者的代表,是勇于反抗封建统治的觉醒者。他虽然家境贫寒,但在当时的社会之中,他不同于麻木与无知的民众,明确认识到进行推翻传统帝制的革命对中国的必要性,坚定的走上革命的道路,致力于推翻清朝统治,但也正显示出他斗争的悲剧性。夏瑜最终没有唤醒民众的反抗意识,他英勇无畏,毫不动摇革命的信念,为革命献身,被杀头后流下的血却还要为无知百姓们迷信着用来作药。他的母亲也不能理解他,甚至为儿子被杀头而在“惨白的脸上,现出些羞愧的颜色”。夏瑜的死是寂寞而悲凉的,却也是充满着革命者大义凛然的英雄气概的,他的形象始终是高大的,他代表着中国千千万万混沌之中的觉醒者,勇于反抗的革命者。第二年清明时坟头的一圈红白的花,正代表着革命火种依旧在燃烧,还会有更多的革命者,继续为革命而努力,直到胜利。

五、从活泼自信的月下少年到苍老自卑的成年人——闰土

1921年1月,鲁迅写作小说《故乡》,记录下1919年底回乡搬家的所见所遇。在《故乡》里,鲁迅以第一人称进行叙述,其中许多人物都是现实中所在的人物。“我”就是鲁迅,“我”的“母亲”就是鲁迅的母亲,“闰土”就是鲁迅少年时的朋友章闰水,闰土的儿子水生就是章闰水的儿子

再次见到闰土前,听母亲提起闰土,鲁迅便觉儿时的记忆都苏醒过来,也似乎能看见美丽的故乡。记忆中的闰土是一个单纯、活泼、勇敢的少年,承载着鲁迅对于故乡的美好的记忆。金黄的圆月照耀着海边的沙地,一望无际的西瓜田中站立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赶走偷瓜的猹,守护着碧绿的西瓜。在鲁迅对于故乡的记忆中,闰土代表这一段活泼而生动的美好时光。鲁迅曾满心期待新年时闰土的来到,他们不到半日便相识,他们一起在大雪过后的沙地上捕鸟,听闰土讲述海边的贝壳,瓜地上的猹,潮汛来时似有两个脚的跳鱼儿。

记忆中的闰土如此美好烂漫,现实中再见面闰土时,却让人失望不已。多年后再见,曾经的好友早已在各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闰土紫色的圆脸变得灰黄,也生出很深的皱纹来,眼睛周围因终日吹着海风而肿得通红,红活圆实的手也变得又粗又笨而且开裂。然而这巨大变化不仅仅是外表,更表现在其内在。当鲁迅按照少年时代的称呼,很兴奋地叫闰土“闰土哥”时,闰土脸上却“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最终,闰土还是将两人定位为主仆关系,恭恭敬敬地叫鲁迅“老爷”。此时的闰土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开朗、自信的闰土,而是变成了呆板、自卑的闰土

正如鲁迅所说,闰土长居在海边,海风海水日日吹打着他,面部的变化不可避免。但闰土从活泼可爱的月下少年变成神情麻木的中年人,变成一个自卑的人,将自己定位成卑贱底下的人,闰土喊出的那一声“老爷”,不仅仅是让鲁迅“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更是让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成年后的闰土,已经被等级观念所束缚,不敢再将自己当作是鲁迅的朋友。

《故乡》中所述闰土此次来时,带来了自己的儿子水生。水生最初害羞、胆怯,但遇见鲁迅的侄儿宏儿后开始变得放松,后来同他一起出去玩了,这仿佛是让鲁迅再次见到了少年时期的闰土与自己。宏儿在离开故乡时念着水生约他一同去玩的约定,在心里想着这次离开之后什么时候可以再次回到故乡,这正像当年闰土离开时鲁迅急得大哭不舍得闰土,但他们未来的再见,又何尝不会像此时的闰土和鲁迅。鲁迅对于闰土不仅仅是失落与失望,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愧疚。

少年时期的闰土充满生机与活力,愿意把自己地生活分享给别人,展示自己的技能,对未来生活充满着憧憬,长大后却成为了一个严守等级制度的人,始终沉默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在闰土和鲁迅之间,始终有着一道等级的隔阂。鲁迅是一个有着身份地位的人,而闰土只是一个出身贫苦家庭的农民的孩子,是社会中无数平凡无名者的一个缩影。就算鲁迅再把闰土当作自己平等的好朋友,随着年龄的增长,闰土也会认识到自己与鲁迅的差距。闰土悲剧的根源与早期的传统社会阶级意识脱不开关系,这种长期以来的封建等级制度的剥削,打压了他的生活,造成了他生活的贫苦和困难,使得闰土自然而然地低头于命运。

结语

中国的封建制度拉开了中国社会与西方社会的差距,当新旧文明冲突之时,中国停下了他的脚步,驻足在小农社会的沾沾自喜之中,而西方社会却张开双臂,欢迎新文明的冲击。在同样一段社会的发展之后,东方古老的中国落后在了西方先进文明的发展道路上。当西方的大炮打开中国用人力和冷兵器堵起的大门,一场杀戮,两场杀戮,便有无数场杀戮,一场掠夺,两场掠夺,便有无数场掠夺。在珍宝和国土被抢走之后,一些思想先进的中国人民终于从蒙昧中苏醒过来,他们是觉醒的知识分子,勇于反抗的革命战士,他们是《狂人日记》中的狂人、《药》中的夏瑜。他们奋力向前追去,却被人拖住了脚步。拖住他们的是更多的躲在没有阻挡的平原上的中国人民,是躲在一个炮弹就能烧毁的森林里的中国人民。他们是封建科举制度的受害者和牺牲者,他们是《端午节》中的方玄绰、《孔乙己》中的孔乙己,盲目地只想求取功名;他们是封建制度的捍卫者和既得利益者,他们是《阿Q正传》里的赵太爷、《风波》里的赵七爷,表面上公正无私,实际上残忍无情。他们都是深受封建制度毒害的中国人民。

如果说封建制度是悲剧的根源,那么悲剧周围的看客一定是推波助澜的最大帮手。他们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与故事的主人公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冷漠、麻木、愚昧。在鲁迅的小说中,人人都不由自主地充当着“看客”,既有像《药》和《明天》中华老栓与单四嫂子那样的谎言式“看客”形象,也有着像《狂人日记》和《孔乙己》中“隐其名者”那样的狂言式“看客”形象。在文章中,对于看客的叙述时多时少,但却无一不表示着鲁迅对这一形象愚昧本质的揭示和鞭挞。来自社会底层的看客们带着病态的内心,没有自己的思想,总是喜欢凑热闹,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来自高层的看客们直接造成痛苦者的悲剧,他们是封建统治的维护者、执行者,是“杀人”的刽子手。鲁迅憎恶、批判看客,但更多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悲剧之中,看客永远是快乐的、轻松的,他们在痛苦中发出笑声,在流血中嬉戏玩闹。这是一群病态的灵魂,是中国大部分群体冷漠、麻木、愚昧、盲目的写照。

要想将中国人民从危险的现状中唤醒过来,必然需要一个大人物有力地呐喊。鲁迅站在了时代的前列,用一句句白话文,一个个浅显易懂的故事,告诉人们封建制度的危害,愚昧盲从的危害,告诉人们思想启蒙正是刻不容缓,改革已是当务之急。

《呐喊》,饱含着鲁迅深深的爱国之情,坚决的反抗意识和强烈的改革期盼。这是一场永远的“呐喊”,是时时刻刻的警钟,提醒着人们,永远都要发展,不能停滞于固有的思维和制度,不要再回到病态的社会。

注释:

① 鲁迅:《两地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第19页。

②⑭冯舒苑:《试析〈呐喊〉一书中鲁迅的人格特征》,《山西青年》2019年06月下,第281页。

③ 何军:《论〈呐喊〉与〈彷徨〉的人物形象》,《魅力中国》2009年6月(上)总80期,第23页。

④⑮苏建忠:《〈呐喊〉解读》,九州出版社2018年3月版,第9页、第43页。

⑤ 鲁迅:《呐喊·狂人日记》,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第16页。

⑥⑦ 赵弼:《疯狂与呐喊鲁迅小说人物形象心理特征与分析》,《中外文学·作家天地》2020年第16期,第7页。

⑧⑨⑩ 鲁迅:《呐喊·孔乙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第23页、第26页、第26页。

⑪⑫曹方勃:《小说〈药〉中华老栓人物形象的分析》,《文学教育下半月》,2019年第01期,第126页。

⑬鲁迅:《〈呐喊〉自序》,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第3页。

⑯鲁迅:《呐喊·药》,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第35页。

⑰⑱⑲⑳陆建华:《为了忘却的“怀念”——鲁迅〈故乡〉的故乡情》,《安庆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4月第39卷第2期,第9页、第11页、第11页、第11页。

㉑ 张福贵、向天一:《呐喊者与看客的“言”下之意——从鲁迅到“现实鲁迅”与“科幻鲁迅”》,《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20年5月第60卷第3期,第193页。

[基金项目]2022年国家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鲁迅小说集《呐喊》悲剧人物形象研究”(编号:202210416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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