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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荒诞:浅析《黄金时代》中的“黑色幽默”

范锦宜
  
星跃媒体号
2024年17期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510006

摘要:曾在美国留学过的王小波十分熟悉“黑色幽默派”的发展线索,“黑色幽默”风格在他的杂文随笔和小说中随处都有体现。本文将以王小波作品《黄金时代》为例,从人物的选择及情节的拟定、非线性碎片化的架构及荒诞的逻辑归谬手法等方面进行论述,探究其小说如何体现“黑色幽默”这一叙事风格。

关键词:黑色幽默;王小波;《黄金时代》;叙事风格

王小波,这位被称为是“体制外”的当代作家,曾在中国当代文坛上掀起一众争议。他以其特立独行的个性、充满想象力的情节以及自嘲式的幽默文字,将现实生活与荒诞进行完美拼贴,创造出独树一帜的“王小波风格”。“1984年到1988年,王小波在美国匹兹堡大学东亚研究中心攻读硕士。在此期间,他饱览美国文学经典,自然,作为美国经典文学的黑色幽默文学成为他的必读作品。”[1]他也曾在自己作品《从<黄金时代>谈小说艺术》中说道:“在我的小说里,真正的主题,还是人对生存状态的反思。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逻辑就是:我们生活有那么多的障碍,真他妈的有意思。这种逻辑就叫做黑色幽默。我觉得黑色幽默是我的气质,是天生的。”[2] 笔者认为,除此之外,王小波选择黑色幽默作为自己作品的最具亮点的特质之一的原因,与其创造作品时的时代背景具有不可分离的关系。1969年起,王小波曾先后在云南、山东等地插队。这也成为了其作品中极其重要的创作背景之一。处于“文革”这一政治性极强、排挤“新思想、新标杆”的时代,各种沉重的现实是“黑色”的,而在王小波的作品中,他常以“幽默”的笔调写出“黑色”的事实,令人发笑的背后是对沉重现实的感悟。至此,笔者认为王小波作品中具有较为深刻的“黑色幽默”叙述特质,将浅析王小波作品中如何体现“黑色幽默”。

一、超越常规的要素展现

(一)“倒霉式”主角王二——非传统英雄式的人物

在《黄金时代》这部作品中,“时运不济”的王二是最重要的男性角色,二十一岁的他是个除了智慧和顽劣之外一无所有的北京知青,喜欢讲脏话,不拘小节,字里行间都能深切地感受到他的桀骜不驯。外貌上,“他脸上毫无血色,一脸焦黄,嘴唇已经干裂,并且沾满了细碎的烟丝和纸屑。头发也是凌乱的,就好像已经开始枯萎的棕木,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破旧的军大衣,布满破洞,只用橡皮膏简单的粘上了事。当他坐在木板床上,并且翘着二郎腿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流氓。”[3]言行举止上,他也并非是正人君子:在遇到美丽却孤寂的陈清扬后,以所谓的“革命友谊”为名,与陈清扬进行又会,让其成功成为了“破鞋”。在与他人的相处中,他我行我素,不屑一顾,以至于得罪领导,受到许多不公平待遇。作为主角,王二并不与当时文学界所盛行的正气凛然或气宇轩昂般的“英雄式的人物”为主角相一致。相反,通过王二这随意邋遢、不拘小节的“糟糕形象”,凸显出其追求自由,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活出自我,追求生活世界的本真。由此可见,王小波通过描写王二“具有一定幽默性”的外表,以及其怪诞反常的举动来显现对当时“文革”这个时代的反抗,但作为被批斗的对象,王二即使再特立独行,也无法摆脱当时畸形的政治环境。使得王二这一人物具有了“黑色的”悲剧色彩。

(二)象征性情节——暗含“黑色”寓意

在《黄金时代》这部作品中,因为病态的社会环境,让王二觉得生活过得十分缓慢,“度秒如年”,在陈清扬出现之前,他觉得生活就是一场酷刑。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还要接受捶打,当大家在一天天变老的同时,对于生活的希望和追求也会慢慢消失,到了最后,就好像是一头被捶打的牛。以至于延伸出一种更为畸形的思想观念——“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4]生活对于王二而言,其中的悲观色彩十分凸显,在这样的观念驱动下,王二不再将自己捆绑于这个病态社会中,不再隐藏和压制自己的欲望,疯狂游走于社会主流的边缘,即便为当时的社会所不容。此外,作者在描写“女主角”陈清扬对于自己是“破鞋”的看法时,作者是这么设计情节的:

“既然不能证明她不是破鞋,她就乐于成为真正的破鞋。就像那些被当场捉了奸的女人一样,被人叫上台去交代那些偷情的细节......这些事都一点也不讨厌。她丝毫也不怕成为破鞋,这比被人叫做破鞋而不是破鞋好得多。她所讨厌的是使她成为破鞋那件事本身。”[5]

本片段开头表露了陈清扬在与王二做爱后而产生的观念上的转变,展现了陈清扬不惧非议,在狂欢中彰显着自己的叛逆态度。而在这段情节中,作者巧妙引用了一段关于封建时期人们对偷情女人的惩罚与陈清扬自身形成类比,古时偷情的女人寓示着陈清扬变成真正的“破鞋”,本情节构思奇特,将注意力转移至刑罚中专制力量及极权对体制外的个人的残害中,再过渡到陈清扬身上,过渡自然,不显突兀。在此情节中,作者有意将“破鞋”描述成一种社会关系,并不去计较庸众加之于其上的道德批判,从而轻松解构掉凝聚在这个文化符号上的沉重历史负担。陈清扬这一当事人对破鞋的态度是与常人相悖的。她对“破鞋”甚至有一些“钦佩”,文章对“破鞋” 的讨论及叙述越是一本正经,越能形成对历史意识的消解。同时,本情节具有一定的幽默感,以轻松诙谐的笔调展现这个畸形社会对自由思想的迫害。再次展现了黑色幽默的传统表现形式——“幽默”在外,“黑色”在内。

二、非线性碎片化的拼接架构

在结构注意叙述学的模式中,“故事是从作品中得到的、且按其自然顺序排列出来的被叙述的事件。”[6]从时间结构来看,王小波叙述故事时,并没有严格按照故事发生的自然时间来叙述,而是将故事重新编排拼接,形成独特的叙述时间。在《革命时期的爱情》中,有许多关于时间的叙述,如“六七年秋天的清晨”、”把时光推到我在豆腐厂里当工人时”、“把时光再往前推,我是一个小孩子”、 “ 把时光推到七四年春天收帮教之时,”、“把时光回溯到六八年春天”[7]等,每个时间段描述着各不相同的故事,在这张时间网里,各种故事纵横交错。这些看似无太多联系甚至毫不相关的故事,却在这样的非线性碎片化的架构中暗暗推动着整个小说的发展。从单个故事发展结构来看,在《黄金时代》中,似乎从无按照小说传统模式“开端——发展——高潮——结局”进行叙述,总是在故事中穿插一些补充成分,如“有关恍然大悟,我知道这样一些例子”“关于五八年的大发明和赛诗会,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8]原本完整的故事瞬间成为碎片,但这一个个碎片的故事,却能让整个作品处于一个有机整体中。

“在现在时态的前后关系中,正像其他许多关系中一样,空间与时间有着不可避免的相互联系。”[9]时间结构的改变必然会使空间结构发生变化。从空间结构来看,作者巧妙地赋予现实场景一些荒诞效果,同时又暗含着一些对理想世界的追求。比如在《黄金时代》中,王二与陈清扬幽会的地点为山上,即便是常见的山,在作者笔下却暗含深意。如:

“月光很明亮,还能听见远处的狗叫声,到处都是银灰色的一片,假如你不打火把,就如穿上隐身衣,知道你在那里的人能看见,不知道的人不能看见。”[10]

其中,本句开头与一般描写山林的幽静明亮并无太大区别,但笔者仔细品味“山的银灰色”,不难发现,其隐藏着王二对隐匿于山林夜色中的快乐,暗含王二想要极力抹杀自己的存在感,渴望过真正要过的自由自在的美好生活。同时,空间的变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转换。但无论怎样时空交错,其立足点都是当今的现实;所以作者不在乎具体的时空,而只在意思想内涵的始终如一。这样,在作品的内容上呈现出一种完美的反讽效果;在叙事形式上,又形成一种富于变化、富于动感的叙事格局。

三、歪曲推理式的逻辑归谬手法

在《黄金时代》中,作者运用看似错误的思路推导出现实生活中已有的结论,彰显现实生活中错误或者荒诞不经的一面。运用歪曲式的推理,引起读者的思考,从而折射出特殊时代背景下混乱的社会状况和人们的思想状态,发人深省。如在《黄金时代》中,王二用以“证明”陈清扬清白的推论:

“原来又有了另一种传闻,说她在和我搞破鞋。她要我给出我们清白无辜的证明。我说,要证明我们无辜,只有证明以下两点:

1.陈清扬是处女;

2.我是天阉之人,没有性交能力。”[11]

这个推论可笑且荒谬,首先是这论题“证明清白”就似乎很难论证甚至是无法论证的一件事;其次,王二论证过程显得笨拙荒唐,这两个论点在该情境下都似乎无法实现;但是当整个推理结束之时,又似乎合乎情理。同时,通过王二的“冷静处理”,其在受到众人的非议时,仍以诙谐轻松的态度甚至一丝冷静地去分析这件事,反而凸显出其背后的讽刺意味,同时增强了事件的戏谑性,使其中的荒谬性得以凸显。

结语:所谓“黑色幽默”,与卡尔维诺所说的化“重”为“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将现实生活中的“黑色”以艺术世界中的独特的“幽默”所展现给读者,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时间的悲剧性,但却又能将现实生活中的残酷与扭曲展露出来。而在王小波的《黄金时代》中,正是有“倒霉”主角王二、暗含深意的象征性情节、非连续性的叙事手段以及歪曲推理式的归谬法这一系列彰显“黑色幽默”的叙述方式,让这部原本揭露当时政治环境所带来的压抑与黑暗的小说,具有了对于人性欲望的思考以及对自己人生的追问。

参考文献

[1]江志全:《比较文学视域中的王小波中西资源与态度选择》,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15年,第106页。

[2]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数——王小波杂文随笔全编》,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年,第331页。

[3]王小波:《黄金时代》,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7页。

[4]王小波:《黄金时代》,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101页。

[5]王小波:《黄金时代》,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38页。

[6]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34页。

[7]王小波:《黄金时代》,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488页、第605页、第608页、第617页、第671页。

[8]王小波:《黄金时代》,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632页。

[9][美]伊恩·P· 瓦特:《小说的兴起》,高原、董红钧译,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2年,第20页。

[10]王小波:《黄金时代》,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21页。

[11]王小波:《黄金时代》,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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