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犬儒学派代表第欧根尼信奉“贫穷即美德”，并身体力行过着犬一般的简单生活。这位饱含思想的哲学家通过极端的方式来彰显自由的重要性，启迪着人们放弃世俗贪欲追求精神上的自由和崇高。然而，后人对犬儒主义的理解出现极大偏差，犬儒主义成了“愤世嫉俗”、“玩世不恭”的代名词，因而对其持否定态度，显然，这是对先哲的极大误解和贬低，重新解读第欧根尼有助于后人更深入了解古典犬儒主义的精髓。

关键词：犬儒；第欧根尼；愤世嫉俗；玩世不恭；精髓

犬儒学派是古希腊一支影响较大的哲学流派，其代表人物第欧根尼更因行为奇特而闻名内外。这位圣人信奉“贫穷即美德”，并身体力行过着犬一般的简单生活，他对物质享乐、传统习俗、名利地位极度漠视，一度成为传奇人物。尽管靠乞讨为生，可他并非乞丐，而是一位思想家、哲学家，他主张人类摆脱外在物质的束缚，回归自然和德性的生活，摆脱习俗和偏见的羁绊，超越对权力的恐惧，实现人性的自由。这种观念在物欲横流的今天也有着积极的意义。如今，多少人利欲熏心成为阶下囚、多少人又自扫门前雪、冷眼横对他人疾苦，让冷漠成为明哲保身的普遍处世态度，这种对生命的漠视无不彰显当代人道德的缺失。重新解读第欧根尼有助于后人更深入了解犬儒主义的精髓，有助于现代人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也有助于人们克服因欲望过多而导致的道德问题。

一、犬儒思想渊源

希腊是文明的故乡，那里曾出现许多闻名遐迩的哲学家，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希腊三贤”，即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他们是师徒关系，即柏拉图师从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师从柏拉图。苏格拉底认为，“美德即善”，但“美德不是天生的”，而“知识包含了一切的美德”，所以得出了“知识即美德”的结论。柏拉图继承发扬了苏氏的美德论并进一步指出，人生来就被赋予了知识，人类的任务就是通过教育来激活这种知识，为此他发明了一套完整的教育体系，为人类教育做出了贡献。亚里士多德师承柏拉图，对科学的许多领域都表现出非凡的兴趣，通过不懈的努力，他在物理学、生物学、政治学、逻辑学、伦理学等很多方面都做出了卓越的成绩，成为那个时代最博学的人，因而受到一代帝王亚历山大的推崇和重用，并助其完成征服希腊、创建亚历山大帝国的伟大梦想。可以看出，从苏格拉底到柏拉图到亚里士多德再到亚历山大，他们的思想和行为一脉相承，都是在用事实向人们证明：“知识是征服一切的力量”，这无不源于苏氏的“知识即美德”的思想出发点，似乎就是说，有了知识的同时就拥有了美德。

“希腊三贤”光芒四射，成为那个时代的风云人物。名人受到追捧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可是偏偏有一个人与众不同，他鄙视一切权威，鄙视上述权威所谓的道德论，他就是第欧根尼。要认识第欧根尼，必先介绍他的老师安提西尼。与柏拉图一样，安提西尼也是苏格拉底的学生；与柏拉图不一样的是，安提西尼在苏氏“知识即美德”理论基础上进一步指出徒有知识不等于拥有美德，他主张“禁欲即美德”，所谓禁欲就是放弃世俗的一切欲望，回归自然。在这种思想的引导下，安提西尼创立了犬儒学派，该学派认为人类的罪恶多是因为人类有太多的欲望所致，因此人类的生活目标应该是顺应自然，通过禁欲来获得美德，它还鼓励人们漠视传统习俗和物质享乐，对他们来说，传统、习俗、名声、荣誉、法律等等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安提西尼的弟子第欧根尼完全接受了这些，并进而阐发“贫穷即美德”的观点，更重要的是，他身体力行，放弃所有物质的东西，用贫苦一生向世人展示犬儒的意义，因此成为犬儒学派毋庸置疑的代表人物。

二、第欧根尼其人

第欧根尼公元前412年生于黑海南岸的小城镇锡诺帕，父亲是个银行家，幼年时候和父亲一起卷入制造假币的丑闻被捕入狱，之后被流放。后来到了雅典，他以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为榜样，志在揭穿一些文化偏见。他认为当前的雅典是个腐败的社会，美德体现在行动上，因此他要通过自身的行动来批判和拯救希腊。他欲拜安提西尼为师，起初安提西尼拒绝他的拜师请求，但是第欧根尼锲而不舍，日复一日地跪拜在安提西尼的门口，安提西尼就叫自己的手下用棍子赶他走，可第欧根尼说：“你打我吧，即使你打死我，我还是仰慕你的思想！”听到这样的话，安提西尼甚为感动就收下了这个徒弟。第欧根尼有三个名号：“锡诺帕的第欧根尼”、“犬儒的第欧根尼”、“狗第欧根尼”，锡诺帕是他的家乡，“犬儒”思想是他的信仰，像“狗”一样是他的生活方式。

第欧根尼认为人不应该有太多的欲望，因此他将自己的财物送人，在繁华的街道上过起了乞丐般的生活。他住在一个废旧的木桶里，身上披着一件破毯子，这是他唯一的东西，白天穿，晚上盖。清早他在路边大小便，完全不顾满街的路人，然后他就蹲在地上吃乞讨而来的面包，时不时捧几捧水喝。人们丢给他一些吃的，他就简单地道声谢，要是有人恶作剧地向他扔石子，他就破口大骂，毫不客气地回敬。很多人都以为他疯了，可他却认为他们才是真的疯了，他们多可笑，为了满足一点可怜的欲望丧失了尊严和自由。他没有房子，甚至连一个茅庐都没有，他认为人们为生活煞费苦心，过于讲究奢华。在他的观念里，房子没什么用，人不需要隐私，自然的行为不可耻。他居住的木桶是泥土做的储物桶，是人们废弃不用的。他是第一个自愿这么做的人，因为他有自己的做人原则。

第欧根尼鄙视一切世俗的名利、权势，因为这会导致人类愚蠢、虚伪、虚荣和自欺欺人的劣性。柏拉图称他为“犬”，对此第欧根尼欣然接受，对他而言，世俗的称谓并无意义。亚历山大大帝曾邀请第欧根尼去皇宫觐见，对常人来说，被帝王召见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可是第欧根尼却说：“我不觉得从我这儿到你那儿比从你那儿到我这儿远”，即是说，“既然我与你的距离和你与我的距离一样远，那你想见我的话，为什么不来我这里见我呢？”可见，他根本就不在乎地位、权力、荣誉这些世俗的东西，地位显赫的一代帝王在他眼里和常人没什么两样，他俩是一样平等的人。几次召见未果，亚历山大就亲自到科林斯见第欧根尼，亚历山大的到来让科林斯这个小城镇顿时蓬荜生辉，多少人翘首以待这位伟大人物希望能一睹风采，又有多少人想通过各种途径谋取伟人注意从而平步青云。可是，第欧根尼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亦然如故。看到第欧根尼的生存状况，这位帝王忍不住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第欧根尼回答：“站一边去，你挡着我的阳光了！”亚历山大大帝本以为以他的权力地位可以给第欧根尼提供任何他需要的东西，没想到第欧根尼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他要的只是彻头彻尾的自由，而且他也得到了。

他光着脚，胡子长长的，身上只披一件破旧的毯子，每天靠乞讨为生，看上去像个乞丐。可他不是乞丐，他是地道的哲学家，他还著有多部戏剧、诗歌、散文等作品。他之所以选择乞丐般的生活，是因为他要向世人传授他的哲学思想，引导人们过更高尚的生活。很多人看不惯人世的纷繁复杂就隐居起来，而第欧根尼不这样做，他明确自己的的生活目标：他要改变现世的价值体系，使人们重新构建以道德为核心的人生观、价值观。他举止怪异完全是出于哲学家引领人类思考的责任意识，他宁愿牺牲自己的形象和舒适的生活来启迪人们生活的真谛。如果说亚历山大大帝通过征服世界来为子民造福的话，那第欧根尼则是通过创造一个极端自然、自由的人生来给世人留下无价的精神财富。他们殊路同归，通过各自的方式为人类发展做出贡献从而永垂不朽。

三、第欧根尼精神解读

第欧根尼，一个过着乞讨生活的哲学家，留给我们太多的思考。

首先，人要控制自己的欲望，无欲则刚。贪欲往往引起罪恶。公元前四五世纪时希腊从鼎盛一时走向衰落，这对希腊人的心理造成巨大冲击，有人认为希腊的衰落是由于人的腐败造成的，而腐败是贪欲所致，这样，哲学家们开始倡导通过控制欲望来克服日益严重的腐败现象，这就是犬儒学派的出发点。犬儒学派认为，人应该顺应自然，太多欲求会导致贪婪、自私、猥琐等劣习，而真正的美德只有通过控制欲望、控制自我的方式实现。第欧根尼是个践行派，他把犬儒论应用于自己的生活，如狗一样简单生活，他克服了凡人的庸俗欲望，保持了自然人的本真。当然，他的行为有些极端，几乎成为众人眼中的疯子，可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太多欲望，对名利没有奢求，所以他才能在帝王亚历山大面前表现的那样坦然自信，即所谓的“无欲则刚”。有一次亚历山大问第欧根尼：“你不怕我吗？”第欧根尼反问道：“你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亚历山大回答：“好东西。”第欧根尼说：又有谁会害怕好东西呢？”第欧根尼哲人的骄傲多次挫败帝王的权威，更加强了他对哲学的倾慕，最后忍不住说如果不做一代帝王宁做第欧根尼。

其次，人要争取灵魂的自由，快乐生活。犬儒的快乐和自由是联系在一起的，自由是犬儒快乐之所在。第欧根尼被流放之后，有人说他是“无家可归的流放者”、“不幸的流浪汉”，可他却说“我是世界公民”，对他来说，自由超越城邦，超越国界，属于未来，属于真正的人。鉴于人们疯狂追捧地位显赫的帝王，他用漠视来传递他的态度：任何外在的权力、地位、荣耀都是世俗之物，都没有什么价值可言，只有自由，思想和灵魂的自由，是他所看重的。这自由来自于他对外界不存任何的奢望。柏拉图劝诫第欧根尼向狄奥尼修献殷勤，这样他就不用洗莴苣了，可是第欧根尼回答：“如果你洗了莴苣就不用向狄奥尼修献殷勤了”。亚历山大凭着卓越的军事才能和艰苦的征战征服了世界，从而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无穷无尽的财富，他能得到他想得到的任何东西，所以他是自由的；而第欧根尼对现实没有任何的需求，因为他从根本上放弃了各种欲望，所以他也是自由的。难怪最后亚历山大说：“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我宁愿做第欧根尼。”在亚历山大眼里，只有他和第欧根尼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最自我的人。

再次，人要树立美德，做诚实的人。第欧根尼经常白天提着灯笼走在大街上，别人问他为什么这样时，他说他要寻找诚实的人。他认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一个诚实的人了，人们都因为太在乎名誉、地位、权势等以致于谎话连篇，尔虞我诈。对第欧根尼来说，美德是最珍贵的东西，获得美德的途径就是放弃世俗欲望、回归自然。他认为当时的社会已经腐朽，人有太多想得到的东西，太多的欲望，以致于很多人为了满足这些欲望突破道德底线铤而走险，传统美德在利益的夹缝中难以藏身。所以，他要唤醒人们的美德意识，方式就是像狗一样活着，按照自己最原始的需求来行事，他可以在街上随意大小便，对他人的冷眼嘲弄报以吠咬。在很多人沦为欲望奴隶的时候，第欧根尼自愿住到最繁华集市的木桶里，他要用身体力行证明：要想挽救希腊的腐败，就必须消除人的各种欲望，帮助人们重新树立美德，做诚实的人。

最后，人要有责任意识，乐于为社会做贡献。对很多人来说，第欧根尼是个异类。他那穷困潦倒的生活、他那些疯言疯语和奇谈怪论、他对亚历山大帝王的抵触、漠视等无不成为人们饭余茶后的笑柄。他肉体上遭受着饥饿、寒冷的折磨，精神上经历无数次嘲笑谩骂，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承担着拯救希腊的重任。他之所以过上现在的生活完全是出于一位伟大哲学家的责任心。他本可以过得更好，可是为了给当时的人们敲响警钟，他自愿放弃优越的生活、他自愿住在装死人的大桶里，他自愿像狗一样生活在繁华的集市上，因为他要在人最多的地方像最多的人展示他的哲理。他没有权势不能影响更多的人，但是他用他独特的行为启迪着当时及后来的人，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怕白眼、不怕讥讽，因为他有着哲人伟大的奉献精神。这在后世也是难能可贵的。

四、古今犬儒对比

“犬儒”，顾名思义“像狗一样的知识分子”。第欧根尼行为的初衷是通过过简单的生活来对抗当时腐败的希腊社会，从而还原人类丢失已久的德行，这种出发点本是严肃认真的，本是善意的，本是负责任的，是为了拯救当时的希腊而不惜牺牲个人的荣辱的。然而，不知何时“犬儒”变成了“愤世嫉俗”、“玩世不恭”、“不作为”的代名词，成了人们批判的对象，现代人对犬儒的理解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偏差。现代犬儒主义已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成为大众犬儒文化。现实中，人们对他人的疾苦表现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对权威惟命是从，唯利是图。这就是现代犬儒，他们说一套做一套。一方面，不满现实批判现实，另一方面，又不作为，适应现实，同时内心深处也渴望从不公平的现实中获益，一旦得势也沿着他人的老路走下去，无心改变令人不满意的现实。对弱者来说，他是明哲保身的思想工具，对强者来说它是逐利的行动逻辑。可以说，现代犬儒称不上是真正的“犬儒”，至多是个“儒犬”罢了。

与现代犬儒相比，古代犬儒的思想更纯正、更积极。就拿第欧根尼来说，尽管行为上放荡不羁，但是本质上他丝毫没有“玩世不恭”的意思，对于他的哲学他是很认真的，他之所以能放弃物质享乐过乞丐般的生活其目的就是为了以己微薄之力启发世人道德之所在，践行哲学家的基本职责。他也“愤世嫉俗”，可是他不仅仅“愤世嫉俗”，他有的是行动，他身体力行来拯救他所不满的世界，他是思想家，更是行动家。“无欲则刚”，面对权威，他不自卑，不献媚，坦荡自我，完全一副正人君子的作风。相比之下，古代犬儒是行为正派、德行高尚、敢于与现实抗争的英雄，而现代犬儒是言行不一的两面派，明哲保身，惟命是从，唯利是图，可见，后人对第欧根尼思想的理解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本意，使得犬儒思想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是对这位伟大先哲的贬低和误解。

五、结语

第欧根尼的行为也许有点极端，毕竟人不是狗，人有着超越一般动物的欲望诉求，可是这极端行为的背后给我们留下更多的深思：第欧根尼这样生活是为了什么？他别无选择了吗？当然不是，他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哲学家的任务是启迪人们生活的真理，第欧根尼也是这样，他试图通过一种近乎畸形的生活方式来告诉人们：人活着不光是为了物质的享乐，相反，过多的欲求只会禁锢我们的灵魂、使我们丧失自由、丧失真我。对他这种与众不同的行为，众人有嘲笑之，有冷眼旁观之，有惊讶之，有敬佩之，但不管怎样，它引发了人类对其生活方式的思考，使得犬儒思想深入人心，为人类留下一笔重要的精神财富。在物欲横流、人人自危的今天，再解读第欧根尼的犬儒精神有助于人们更好地理解生命的意义，教人懂得如何自控贪欲、回归本心，这也有助于提升整个社会的道德风气，唤醒冷漠的人心，还社会更多温情。

参考文献

[1] 梁晓声.站直了，不容易[J].领导文萃，2012（9）.

[2] 孔明安.犬儒主义为什么是一种意识形态[J].现代哲学，2012（4）.

[3] 柳士同.从“犬儒”到“儒犬”[J].博览群书，2012（10）.

[4] 汪行福.理性的病变——对作为“启蒙的虚假意识”的犬儒主义的批判[J].现代哲学，2012（4）.

课题项目：2024年商丘市社科联项目的子课题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陈璐瑶（2003—），女，河南洛阳人，商丘师范学院在校学生，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化。